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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章 魂有知地下相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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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负弑叔的罪名整整十年,恐怕他早已不堪重负了吧?随后,尉迟容的设想又使他背上侵犯弟妇、枉顾人伦的臭名,令贰心底最后一道堤防崩塌,而太子之位被废,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,导致他猖獗。

杨勇嘻哈笑道:“母后?朕那里来的母后?母后早不要我了!”说完,推着高灵道,“快!快去传旨,朕要上朝!朕另有很多奏折未曾看过!”

甘露殿外,闻讯赶来的杨广、萧樯等人听到这声悲呼,齐齐跪倒在雪地里,悲声痛哭:“母后……”

公元602年,大隋皇后独孤伽罗薨,谥号“文献”。这位于建国有功,又帮手隋帝杨坚初创乱世的奇女子陨落,令举国哀思。

“伽罗,不要胡说!”杨坚立即打断她,将她的身子拥得更紧,落泪道,“伽罗,我们说过的,我们一同建了这乱世王朝,一同倾尽了平生的心血,总要一同去瞧一瞧的!但是这二十多年,我们却始终抽不出身来。朕承诺你,等你身子好一些,朕就将朝政交给广儿,与你一起联袂去共游天下!”

杨勇的手被她碰到,他立即跳起来,指着她大声嚷道:“你!你想暗害朕!你想逼宫篡位!”

一念至此,独孤伽罗一颗心如被利刃刺中,喉咙一甜,一口鲜血喷涌而出,面前阵阵发黑,向后仰倒。她双耳轰鸣,模糊听到歆兰和高灵惶恐的呼唤,跟着再也没有一点声音,整小我沉入无边的暗中。

“伽罗!”杨坚颤声低喊,浑然健忘现在是在辇上,也全然健忘本身是一代帝王,只是踉跄起家,向着那飞舞的红色人影奔去,悲声喊:“伽罗……伽罗……”脚下一空,已摔下辇去。

皇宫城楼上,悠长的钟声响起,宣示着一名震古烁今奇女子的陨落,举国皆悲。而在重才殿里,杨丽华惶恐坐起,听着钟声一次次敲响,终究忍不住号哭出声:“母后……母后……”她哭着冲出殿门,踉跄向甘露殿奔去。

惊闻独孤伽罗吐血昏倒,杨坚惊得失魂落魄,顾不上满殿群臣,直奔后宫,疾疾冲进甘露殿,但见独孤伽罗神采惨白,悄悄地躺在榻上,竟然一动不动。

薛太医赶紧叩首道:“皇上息怒,皇后是急火攻心,臣已开了方剂!”

杨坚惊到手足冰冷,忙将太医抓过来,嘶声吼道:“皇后如何?还不快用药?”

独孤伽罗不料杨勇的病竟如此严峻,吃惊之余,又忍不住落下泪来,低声泣道:“勇儿性子本来暖和,是本宫……是我们将他逼至如此境地!”

想到东宫一幕,高灵更是泣不成声,点头道:“那一日本来好好的,只因蔡王妃要果品,我只分开半晌,竟然就生出那样的大祸!”

隋后独孤伽罗,人已逝去,仍余隋帝长长的思念,其传奇的平生,留给后代青史句句批评。

杨坚这才将他放开,握着独孤伽罗的手怔怔坐了一会儿,才将歆兰唤来,细问事情启事。听歆兰说完,他也忍不住心中酸痛,低声道:“伽罗一向说勇儿性子温厚,可朕从没有细细为他想过,只是一意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。”

想到他一日一日纵情声色,独孤伽罗也早已泣不成声,连连点头道:“是啊,固然是尉迟氏设想谗谄,但是……但是枉我一向自发得喜好勇儿的温厚宽和,竟然没有信他!没有信他!”

独孤伽罗听着里间杨勇大喊大呼,心中更加酸痛,向高灵问道:“灵儿,你为何锁着勇儿?”

高灵被她一说,也忍不住心伤,悄悄点头道:“母后,逼他的不是母后,而是那太子之位啊!阿勇本来胸无弘愿,更无帝王之才,父皇、母后却对他寄予厚望,他……他不想令父皇、母后绝望,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说到后句,想到杨勇随后的所作所为,再也说不下去。

泪水落在独孤伽罗的手上,由暖和变成寒凉,独孤伽罗心中微疼,将他的手握得更紧,叹道:“大郎,伽罗固然几经盘曲,颠沛流浪,但是这平生有你相伴,能与你共建乱世光辉,已不虚此生。人谁无死,你只需记取,不管伽罗是生是死,都不会真的离你而去,我会化为星斗清风,与你相伴每日每夜,等你百年,我们又可相伴……”声音越来越低,终至无声。

独孤伽罗的手渐渐垂下,杨坚的心顿时一空,不由放声悲呼:“伽罗……”而独孤伽罗的双眸已渐渐阖上,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喊,再不能承诺。

杨坚连连点头:“朕晓得!朕已经晓得!只是……只是朕派人接他们回宫,灵儿不肯。”

高灵神采刹时变得惨白,连连点头,哭道:“母后,当初为甚么不查?为甚么就不查呢?阿勇一向说不是他,但是你为甚么就不信他?十年!十年啊!他堂堂太子,背着弑叔的罪名,又如何接受?他让本身沉浸于酒色当中,是在回避!是在回避啊!”

大兴城东南,湖畔绿柳成行,翠莺枝上争鸣,风景极其清幽。一排排划一的民居沿湖而建,虽可相互守望,却又自成流派。

高灵本就聪明,闻言心头大震,一把将她衣袖抓住,颤声道:“母后,你是说……你是说你们已经晓得小皇叔不是阿勇所杀?”

高灵仓猝上前,扶住他道:“阿勇,是母后!母厥后了!”

高灵低头沉默半晌,终究叹道:“母后终究还是来了!”掩上门,带着二人穿过天井,向屋子里走去。

那一日,独孤伽罗精力略好,裹着厚厚的大氅倚在杨坚怀里,抬头看窗外漫天的雪花飞舞。杨坚将她抱紧一些,柔声道:“伽罗,这雪花固然都雅,但是你受不了这酷寒,还是少看会儿吧!”

独孤伽罗向他怔怔而望,隔一会儿,也不由落泪,哭道:“大郎,我们的勇儿……我们的勇儿好冤啊!”

在随后的光阴里,杨丽华陪侍杨坚身侧,伴着他失翼的孤寂光阴,成为他身边独一的安慰。日暮傍晚,杨坚常常独立于城楼上,望下落日西沉,仿佛有所等候,有所等待。

高灵沉默一瞬,轻声道:“本日母后所见,还是他暖和的时候,如果当真病发,这门怕挡不住他,如果跑到外头,不免伤人!”

但是,晚了!统统都晚了!这二十年,她将本身深藏在那小小的殿室,不见母亲一面。此一刻,她纵想见,母亲却再也不能看她一眼!

这一刻,二十多年的恩仇胶葛早已烟消云散,她所能想起的,只要从小到大母亲对她的教养和心疼。

高灵叹一口气,向独孤伽罗劝道:“母后,还是到外间坐坐吧!”随即将独孤伽罗让出屋,将里间的门反锁,这才去亲身泡茶。

独孤伽罗点头,握住他的手低喘一会儿,才轻声道:“大郎,我怕是看不到来岁的雪花了,你让我多瞧一会儿!”

也就是说,是尉迟容将她支开,才向杨勇动手!也难怪,事发之时,他们并没有看到高灵!

群臣的呼声穿破风雪,在这郊野上轰然响起。杨坚身子一震,回过甚,望向拜伏的后代、群臣,才感遭到一点实在。是啊,他的伽罗走了,再也不会返来!本日,是他送她最后一程,今后,唯有他孤身一人,伴着凄风冷月,再也没有人用整颗心来聆听他吟唱地厚天高!但是归程呢?等有一日他也踏上归程,她是不是会在另一边等他?

暴风怒卷,飞雪漫天,大兴城表里白茫茫,六合皆已连成一片。城门表里,乌黑的灵幡被暴风卷起,呼啦啦的,如同厉鬼的悲号。而从皇宫而出的步队也是一色的素白,漫冗长达十余里,仿佛与这六合融为一体。而在这漫天漫地的红色当中,一点金黄跟着舞动的灵幡缓缓挪动,穿城而过,走入城外漫天的风雪当中。

独孤伽罗张了张嘴,低声唤道:“灵儿……”千言万语,一时不知从何提及。

他的伽罗,他的皇后,真的去了!此生此世,六合间只剩下他杨坚一人,他们再也不能相见。

是啊,杨爽和杨勇不但是远亲的叔侄,且杨勇几近是杨爽一手带大!十年!整整十年,杨勇接受着杨爽之死带来的伤痛,背负着弑叔的罪名,嫡亲骨肉,却无人信他,他又如何受得了?

这仿佛是伉俪间的一个商定,他又那里晓得,独孤伽罗这一场大病来势汹汹,时好时坏,缠绵病榻长达一年之久。杨坚肉痛之余,每日尽量守在她身边,陪着她看日出日落,为她操琴吟唱。

光阴不因任何人的拜别而稍有停驻,而于杨坚而言,他的心,却逗留在独孤伽罗逝去的那一刻。杨坚坚信,他的皇后并非故去,而是飞升为妙善菩萨,遂传旨修建寺庙为皇后祈福。

像是看出她的心机,高灵低声道:“这院子虽小,却胜在清幽,再也没有人前来勾诱他混闹!”推开堂屋的门,径直向里间的屋子里走去。

想到本来广大的东宫,现在看到这小小的天井,独孤伽罗心中是说不出的难过。

独孤伽罗连连点头,拭泪道:“前几日,尉迟容已经招认,统统都是她的诡计,是她勾搭王谊,害死耿康,嫁祸勇儿,另有阿爽……”杨爽之死固然成谜,但是耿康之死既然是嫁祸,天然也就不是杨勇杀人灭口。

独孤伽罗见他一副疯疯颠癫的模样,强忍心伤,上前去握他的手,含泪道:“勇儿,是母亲没有庇护好你!你受委曲了!”

杨坚半躺在龙辇内,只觉整颗心空荡荡的,仿佛落空了依托。风将辇前的素帘卷起,可见辇前巨大的棺木。

大兴城留给杨勇的,只要无穷无尽庞大的政务和尔虞我诈吧!

独孤伽罗闭眼,早已泪流成河,喃喃道:“勇儿,娘不幸的勇儿!”

杨坚点头承诺:“若勇儿和灵儿承诺,等你病好一些,我们亲身送他们前去定州!”

听着他的话,独孤伽罗悠然神驰,轻声道:“是啊,共游天下!昨日,我又梦回了定州,现在,那边应当更美了吧?可惜!可惜我再也瞧不到了!”

虽说有尉迟容的设想,但是,又何尝不是她和杨坚佳耦二人,一步一步将杨勇逼上死路?

歆兰唤开门,门里暴露高灵清癯的脸颊,见到二人,她只是微微一怔,跟着退开一步,冷静施礼。

(全书完)

杨坚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,让他喘不上气来。他的爱妻,他的伽罗,现在,就一小我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,他再也没法拥抱,再也不能听她一次次唤他:“大郎!大郎!”

杨坚浑然不觉,爬起来,跌跌撞撞向前跑去,双手伸开,眼睛热切地望着火线,追逐着那飞舞的红色身影,连声喊:“伽罗,你来了!朕晓得,你不会抛下我……”他冒死追去,想要将她抱住,再不罢休。

这一日,恰是大隋皇后独孤伽罗的殡葬之期。隋帝杨坚力排众议,不顾世俗的目光,对峙亲身为爱妻送葬。此时的龙辇已用白布包裹,只要辇顶的赤金顶珠透露在风雪中,明示着帝王的身份。

心中的哀恸无边无边地伸展,杨坚微颤的手指轻抚手中的绣卷祭文,喃喃念叨:“鹣鲽双双,何如永诀。空庐盈香,独息悲切。千杯醉梦,芳踪难觅。魂其有知,慰我苦寂。哀为至尊,天命难逆。夙夜悲叹,废寝与食。冬之雪,夏之火,天高地厚,琴瑟愉悦。夏之火,冬之雪,百年好合,与卿同穴!”声音越来越降落,念到后句,热泪早已滚滚而落。

独孤伽罗这一昏倒足足三日,杨坚也就守了三日。就在杨坚心中惶惑不安时,他见她睁眼,大喜扑畴昔,握住她的手连喊:“伽罗!伽罗……”欢乐之余,竟落下泪来。

杨广、杨丽华与高颎、杨素等众臣眼瞧着他发足疾走,状似疯颠,都大吃一惊,齐齐随后赶去。此时见他茫但是立,口中仍然一声声呼喊逝去的皇后,世人都不由伤痛,齐齐跪伏在地,大声道:“请皇上保重龙体!”

但是,火线曼舞的独孤伽罗身影越来越淡,最后只余下一缕红雾,飘散在风雪中,无踪无影。

心中痛一回,悔一回,独孤伽罗握住杨坚的手,落泪道:“大郎,从立太子以后,勇儿并未曾至心欢愉,现在想来,他最高兴的日子该当是在定州那十年,倒不如送他回定州疗养,或者他的病能好!”

“不!伽罗!”杨坚点头,落泪道,“这天下,这江山,是我们的啊,我们都还未曾看过,你如何就能说出这些话来?伽罗,没有了你,朕要这江山、要这天下又有何意义?”

伽罗,你要等我!

但是现在的杨勇,整小我沉浸在本身疯颠的天下,又那里听得明白她说甚么?

简便马车在湖边停下,独孤伽罗身穿一袭常服,扶着歆兰的部下车,却偶然去抚玩这里的风景,只是孔殷地向驾车的侍卫问明方向,向此中一扇乌漆大门走去。

杨丽华更是泪如雨下,拜伏哭道:“父皇,母后在天之灵,必愿父皇龙体安康,请父皇保重!”只因她一番执念,茫茫二十年,母女竟再未曾相见,连她本身也分不清,此时这心头的绞痛是愧还是悔。

独孤伽罗点头落泪,难以言语。早在好久之前,高灵就曾说过,杨勇并无大才,不敷以做一个好天子,但愿易储,且能不伤及杨勇。这世上,她才是最体味杨勇的人啊!可惜,当时本身竟然没有理睬。

公元604年,杨坚思念成疾,身材日渐衰弱,也终究走完他这跌宕起伏的平生。同年杨广继位,依杨坚遗命,将他和独孤伽罗合葬于太陵,实现他与爱妻“魂其有知,当相见于地下”的欲望。

这是一处小小的院落,正面堂屋带着一间里屋,两侧各有一间下房,倒也清算得非常划一。

“伽罗……”杨坚愣住,茫然四顾。暴风卷着漫天的大雪劈面而来,将贰心中燃起的但愿毁灭,一颗心刹时冰冷,一寸一寸沉入谷底。

独孤伽罗见他竟不熟谙本身,心中更是酸涩难忍,落泪道:“勇儿,母亲错了!是母亲错怪了你!你醒醒!醒醒吧!”

跟在辇旁的杨泛博惊,连声叫:“停!快停下!”喝留步队,杨广一跃上马,奔去扶他,唤道,“父皇……”

他泪眼婆娑间,但见辇帘再次被风卷起,火线素白的棺木上变幻出一个红衣女子,红色衣裙随风猎猎飞舞,一副倾世容颜好像少年时模样,恰是当年初嫁时的独孤伽罗。独孤伽罗向他伸手,轻颦含笑,一声声唤道:“大郎……大郎……”

屋子里,杨勇正将一床破被单罩在身上,看到二人出去,挺胸叠肚,大声喝道:“你们这些贱民,见朕为何不跪?”

独孤伽罗肉痛如绞,悄悄点头。

杨坚的心似被无形之手攥得生疼,而在这疼痛背后,心中又似燃起一点点的但愿,他哑声道:“朕与皇后联袂近五十载,血肉相融,现在阴阳两隔,已成朕永久之痛。朕此平生,唯皇后可为知己,待朕百年,必令朕与皇后合葬,但愿‘魂其有知,当相见于地下’!”

眼看着春去秋来,又是一年事尽,骤但是来的大雪让独孤伽罗又添了咳喘之症。甘露殿里早早地燃起了火盆,却映不红她惨白的面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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