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金陵贵客
邵秋实一愣,看来这叶锦州要循古礼。
叶锦州又请:“枉矢哨壶,不敷辞也,敢以请。”
叶锦州再请:“枉矢哨壶,不敷辞也,敢固以请。”
叶锦州叹了一口气,眼尾一线氤氲低垂,侧脸艳绝:“都怪萤娘,说好了只喝一盅,她偏叫我过夜。”
叶锦州举箭而起,齐云社里刹时一静,此起彼伏呼喊叶郎之声俱绝。
“哎哟喂!”拐子李吓了一跳,作势要捂住邵秋实的嘴。
叶锦州又中了贯耳,计五筹。
叶锦州得筹十三,还剩最后一箭,二十四筹的差别,便是投出可得十八筹的龙首也无用了,败局已定。
邵秋实身边的赌客满脸沉醉之色:“叶郎君风采真名流,有魏晋风,可比士大夫。”
叶锦州接过箭矢,长指自玄色宽袖中伸出,道袍黑沉,衬得甲如桃瓣,指如白玉。幸而他手掌广大,长指有力,不见涓滴女气,只叫人称一句陌上人如玉。
三请已过,少年关于行拜礼,接过叶锦州奉上的箭矢:“某固辞不得命,敢不敬从?”
倒是前次投壶得胜的蓝腰带,此时解了腰带,做本轮投壶的司射。
第三支箭,少年还是中了,还是贯耳,又计五筹。
此时天井前已挤满了人,幸而邵秋实长得矮,扒开腿与腿的间隙,一向挤到了最前排。
烟紫色直裾的少年一愣,回礼,竟也是脊背挺直,不遑多让:“子有旨酒嘉肴,又重以乐,敢辞。”
玄色道袍的天然是齐云社东主叶锦州,至于烟紫色直裾的少年,想来便是金陵的高朋。
邵秋实一矮身,避开了,快步冲到天井前找了个便于旁观的位置。
“小孩子不懂事,瞎扯的,瞎扯的。”拐子李赶紧拉过邵秋实,龇着黄牙连连赔笑。
嫖赌不分炊,四周的赌客都是同道中人,闻言大笑起来。
邵秋实目睹柜台前赌客如织,抢先恐后,耳听叫唤叶锦州的声音此起彼伏:“这么多人押在叶锦州身上,赌金远高于投壶本身的赌金。与其胜,叶锦州不如挑选输,反倒赚很多些。”
全壶,即八箭全中者直接胜出。无全壶或两边均为全壶,筹多者胜出,倒是跟先前的端方一样。
目睹皎如玉树临风前的叶锦州呈现,场面一阵动乱,呼喊叶郎之声不断,站在最前排的邵秋实被前面不竭向前拥的看客挤着,几乎压扁在亭槛上。
说话间,二楼挂空的半阁里站出一名司仪,朗声唱道:“今有金陵高朋,诚意相邀,投壶大比,一金一筹,还请诸位做个见证。赌目已开,来往皆可下注。”
铮——琴弦动,乐工弹指,幽幽清声响起,倒是《狸首》。
第六箭,少年中了壶口,虽只要一筹,他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法则宣布结束,两人开端投壶。
第八箭,少年中壶口而不入,箭尖斜插在壶口,是为倚杆,得十五筹。
齐云社当然风雅,叶锦州当然儒雅,但再如何风雅儒雅,齐云社就是个赌坊,叶锦州就是个聚众打赌以赌餬口的赌坊头子。不想这一揖,竟是肩平身正,可堪礼节典范的。
只三箭,叶锦州便输了十九筹,别说旁观的赌客尽皆惊诧,就连司射都不由得擦了擦盗汗:“郎君。”
少年先投,箭矢飞出,第一支便中了壶口,是为有初,计十筹。
司射摆上两尊青铜壶,当众宣布端方,每人八箭,瓜代投壶,投完计筹。
邵秋实等了半晌,穿玄色道袍的青年和别的一名烟紫色直裾的少年,便缓缓自二楼走了下来。
少年不明以是,随行部曲附耳低语几句,想是解释了萤娘是谁,又解释了何谓鱼嘬,何谓蝉覆,到底幼年,一时候眼神错综庞大,神采青红交叉,举手再投,第四箭倒是失矢了。
叶锦州第四箭中了壶口,再计一筹。
拐子李松了一口气:“齐云社里多少赌客,半数都是叶锦州拥趸,听不得他一句不好。三五日就要为他撕扯一回,不乏开瓢见瓤的,此次算你运气好,下次可别在信口扯谈了。”
叶锦州也中了壶口,计一筹。
少年又辞:“某赐旨酒嘉肴,又重以乐,敢固辞。”
又轮到叶锦州,这一次他倒是中了壶口,但第一支箭不中,这箭中了也不过是散箭,计一筹。
世人又是一阵惊诧,寂静斯须,便有功德者叫道:“萤娘子最擅鱼嘬蝉覆,艺惊州府,叶郎入了红罗帐,明天还能站着出来,已是萤娘子怜叶郎世无其二,慈悲得很,慈悲得很了。”
声传三楼,一筹一两金子的赌注,顿时让全部齐云社群情纷繁。
至此,三请三让结束,两人互行揖礼,分站两端。
叶锦州却又是失矢,箭矢与第一支箭倒在一处。
不等拐子李答复,中间便有人抢白:“黄毛丫头没有见地,叶郎如何会输?”
“某有枉矢哨壶,请乐宾。”叶锦州和曲而歌。
那人见邵秋实又黑又瘦又矮小,这才冷哼一声作罢,撞开邵秋实,挤进柜台前簇拥的赌客群里。
拐子李已是急得不可:“真是应擂!你有没有钱?有就快些拿出来,押叶锦州,保管能赢。”
至此,少年八箭投完,总计得筹三十七。
“郎君。”天井里,一名青年上前,奉柘木箭矢于叶锦州面前。
投壶既是游戏,也是礼节,东汉之前有三请三让,闻歌而投的端方,因过于烦琐,魏晋南北朝以后已逐步打消。先前红蓝腰带玩的时候就是直接投的,不成想到了叶锦州这里,俄然要循礼起来。
少年再投,第二只中了壶口中间的环,是为贯耳,计五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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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秋实拨空去看那烟紫色直裾的少年,少年十五六岁,样貌不比叶锦州差,风采更是不相伯仲。衫有云纹,环佩玎珰,端是品德贵重非常,只是初来乍到,没有拥趸呼喊,气势平白矮了半截。
轮到叶锦州,倒是不中,落在了地上。
第五箭,少年还是失矢。叶锦州中了贯耳,计五筹。
万籁俱寂,众目睽睽,叶锦州缓缓将柘木箭矢放在别的一只手上,双手平举。
第七箭,少年又中了壶口,再计一筹。
邵秋实看了看那脑袋大脖子粗的赌客冲上柜台,近乎癫狂地喊着叶郎的模样,再想了想华茂春松的叶锦州,无端端打了个颤抖:“这般吹嘘,比嫖客捧那北里瓦肆的花魁臭脚也不差甚么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