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延寿笔与龙珠丹（十九）
“总有四五日了罢。”家仆回道，他仿佛感觉回得还不敷详确，又加了一句：“原是说要吃龙珠丹的，托人定制了好几日，也不见有音信。”
我吃惊的睁大了眼，没法设想那是如何的煎熬。
翻过年来，大伙儿也便垂垂忘了这事，连向来多话的张屠户家的娘子，也不再说嘴，因而这一桩便悄无声气地揭过了。
“平常的龙珠丹解不了她痛么？”
我明白师父的意义，也不知打发了多少回师父不肯看的病症，遂上前替师父道：“你家夫人该听过，朱心堂并非甚么病症都接，只怕贵府的夫人，便是那不接的那一类了。”
昏睡中，我仿佛又在置身冰天雪地的绝壁平台，只这一回，并不感觉冷，有的只是冗长的等候，和绝壁外天绝顶处若隐若现的火光。不一会儿，冰雪覆盖的绝壁不知所踪，狼籍杂沓的脚步声一点点地向我逼近，我惊骇，嗓子里却出不了声，好些浑身是血的人从我跟前奔过，我不敢看他们的脸，只能紧盯着地下，柔滑的杏花花瓣被踩进了泥泞中，教冷冷的雨水打着，我不由也是一阵发冷。
那家仆缠磨了一会儿，直至殷乙出来半劝半架地将他送了出去，铺子里才清净下来。
我与师父重新回到后院厨间的桌前，我一面替师父又添了一碗热粥，一面猜想着问道：“那家的夫人，便是此中一名盗取花魁选人韶华的老妇么？”
师父点点头，“韩画师厥后定制的那二百枚龙珠丹，她没等着，眼下约莫是痛入骨髓了。”
“怕是不成。”师父端起粥碗，吃了口粥，闲闲道：“今后的几十年中，朱心堂也不会再制她们所需的龙珠丹。”
我仿佛西席父窥见了苦衷普通，脸发烫，心狂跳，寻了个籍口就奔回后院去了。
师父接过发冠，掂着笑道：“他们用眼瞧，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副皮相罢了，阿心是用心在看呢，如何会将师父认错？”
这一冷，便惊醒了。回了回神，窗外天光微亮，梦中觉着冷，许是因为被衾掉在了地下，抵不过初春拂晓的寒气。我将被子拖了返来，拥被坐了一会儿，尽力想忆起梦里究竟产生了甚么事，可非论如何想，都只是一些零散的散碎画面，越想越薄弱，很快便又将那么些琐细影象又淡忘了。
“哦……”师父如有所思道：“骨节疼痛……多久了？”
安设罢了延寿笔，他指了指本身头上的束发冠：“还愣着做甚么，还不快替师父取下发冠。”
我忙绕进柜台，踮起脚探臂去够他头顶的发冠，好轻易将它取了下来，却俄然对着发冠发了怔。“师父戴了伍子胥的发冠，旁人认不出师父，我为何从没认错过？”
那韩画师因查实残害了五人道命，原是判了秋后斩的，可他在收押期间，撞墙死了。他无嫡亲，远亲们晓得他犯了事，死在了牢里，皆不肯出来相认收尸，尸身在义庄了停放多日，因气候垂垂热起来，很快便开端败北。末端还是芍药使了些钱，找人收殓了，好歹替他堆起了坟，竖了牌。
百花楼里的床榻固然绵软温馨，到底不是我本身的床榻，我又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剧变，从年青到朽迈，又答复了年青，仿佛跌宕起伏了一世似的，疲累不堪，故夜里睡得香沉。
我只当师父是随口这么一说的，没想到，在今后的年代中，师父公然就没再搓制过龙珠丹，直至那五个饱受磨折的老妇人于夜间呈现在朱心堂求药时，师父仍然不肯给她们一滴解痛的汤药。
我将早膳一样样端了摆上桌，到前头去请了师父来用，才吃到一半，吴甲便来回禀，说前头有客。
“天然是饱刻苦痛，直至她们将从别人那边盗来的年事一点点地过完。”
那一年的花魁之争，终究只剩了六位女人，拔得头筹的，竟是百花楼的芍药。本不该是她，只是芙蓉一病以后，便再未回过百花楼，传闻是养病时结识了村庄里一个父母早亡，亲族离散的年青木工，花魁之选过后，他们便分开了临安城，没再返来过。
师父放下碗筷迎了出去，我也起家跟了出去。铺子里有个别面的家仆，一见师父便施礼，礼数倒是全面，只是神采甚是倨傲：“我家夫人浑身骨节疼痛，命小人来请朱先生过府看诊。”
回到朱心堂，我将那管延寿笔取出来交予师父，“这笔看着不起眼，不想竟能偷换了旁人的韶华。”
家仆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师父，又请了一遍：“请朱先生随小人过府看看才好，诊金上好说，总不会虐待了先生。”
我豁然顿悟，“怪不得那韩画师要来买那么多龙珠丹，每人百枚，开初死了三个花魁选人，他要了三百枚，随后又死了两人，他又来买了二百枚。那她们如果离了龙珠丹，将如何？”
天气全亮了，前头铺子里的灯烛尽灭，吴甲的身影在闲逛，跟着一块块儿的门板卸下，朱心堂便与这极尽繁华的临安城一同复苏过来。
师父终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药屉，将那延寿笔丢完了出来，回身凉凉一笑：“天道循环，从未曾错过。”
摆布也再睡不着了，我起家梳洗换衣，到后厨去熬些细米香粥，配两样腌渍的小菜，又煮了几个鸡蛋，拾掇出一顿早膳来。
师父凝神策画了一阵，俄然笑道：“你家夫人并无病，只是受用了些本不该受用的，克化不动，又丢弃不得。如果有疾，我尚且能替她开一剂药吃，可她无疾，我却不知该如何用药了。”
师父接过笔，在药柜上四周寻觅能保藏它的药屉。“昔年毛延寿替昭君作画，利欲熏心，误了昭君，但也是以成绩了昭君，他死前手握绘昭君像的画笔，这画笔是以沾了怨气，能盗取人的芳华韶华，但唯有画技高深的先人，方能把握。只是那些人并不晓得，打劫别人韶华的同时，连同那光阴带来的伤痛，也一并转到了本身，是以即便面貌上看着年青貌美，身子却要接受老迈时的统统疼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