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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7章 将军令与秋子梨(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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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疾步走到他跟前,伸手便扯开他的交领去看他肩膀上最重的一处创伤。当真是希奇,昨夜我还替他上了草药,惴惴地希冀那创口莫要化脓,眼下再看,那道创伤虽还在,但创口已止血收干,本来翻暴露来的血肉也都收敛了起来,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。

说是百步,实则走了两百步都不止,我低头敛目,沉默走在他身边,成心稍稍掉队小半步,余玠也一声不吭,山间只要鸟雀在枝头腾跃鸣叫的声音。

“义夫兄大安了么?”师父从他屋内出来,笑问道,瞬时就将我与余玠之间古怪的冷酷突破,师父的声音仍旧教我觉着安宁,我忙回身跑回师父身边,禀道:“余将军的创伤皆已收口,脉象亦平顺,脑中淤血尽散了。师父可要听一听脉,验验我诊得对不对。”

约莫又走了有百步,我终是按捺不住,停下脚步,“余将军,请恕阿心只能相送至此,再远些归去迟了,恐师父担忧……”

“阿心女人昨日所用那药齑,如果有剩,还请赠送些。”

师父笑着点头推拒:“有甚好验的,单看义夫兄的转机也差不了。你也莫要妄自陋劣,三分三那样的药材,现在也能用得了,诊脉还需师父来教?”

“阿心,你如何……”这些日子我日夜顾问,且与他相谈甚欢,这突如其来的疏离约莫是令他有些奇特。他利诱地瞧着我,仿佛是叹了口气,握着缰绳向我抱手回礼:“阿心女人严峻了,余某这条命既教女人救下了,自此归女人统统。”

他原是向我索要药齑,我也不知本身在严峻些甚么。“有倒是有,只是这药药性暴虐,余将军要来何为?”

他冷不防这么一提,我顿时就滞住了,应也不是,不该也不是,下认识地望向师父,向他求援。

这话另有些在理,我回身回房中取了些,包在纸包中,拿出来交至余玠手中。“这里约莫是三回用药的量,每回三分三钱,余将军千万要称量细心了,一钱未几一钱很多。”

这是打哪儿提及的话,我早明说了不重名节清誉那套虚礼的,怎又提起。

他亦有所疏离,我松了口气,又模糊有些不太好受。说实在的,余玠此人甚成心趣,提及话来拘束也少,非常投我脾气,若非他昨夜的那句话令我不知所措,我也不肯决计冷淡他。

余玠昂首见我出来,冲着我咧嘴一笑,连日来我只在屋子里顾问他,现在他站在日光下,才觉他神采奕奕,身子矗立。

我本想再劝他一遍莫要过分在乎,他却没给我开口的机遇,接着前话又道:“你且放心,我已想好了,非论你是否在乎名节受损,身为男儿,定然要担起责来。眼下战事未了,我无诏不得回京,你且等我些光阴,待我进京,必来向你师父提亲。”

我忙缩回了手,连同肆无顾忌的目光一同缩了返来,退开一步,向他屈了屈膝:“阿心因见那凶恶的虎狼之药果然起了功效,一时内心欢乐失色,不免冒昧了,余……余将军莫怪。”

“朱心堂……余某记下了。”他又转向我,欲言又止,我不敢抬眼去看他,顿了片时,便听他道:“鄙人有两个不情之请,还望阿心女人应许。”

余玠向师父慎重其事地躬身施礼,“朱先生与阿心女人的恩德余某铭感五内,毕生不敢忘,现在余某离营日久,恐军中肇事,不得不立时下山归营,但余某绝非知恩不报之人,听阿心女人说,朱先生在临安城有一间生药铺子,不知是哪一家,待余某进京时好来拜见,再行重谢。”

我头皮不由一阵发麻,轻声回道:“余将军请说。”

余玠笑道:“阿心女人说这药又称将军回阵,想我军中之人,创伤不免,想来待下回受了重创,便再无这等好命数,得朱先生与阿心女人相救,如有这药,起码能保一保性命罢。”

余玠接过药,道了谢,换了口气,凝重道:“再有一愿,敢请阿心女人送我一程,不必远,百步便可。”

“啊?”我顿时大惊,张口结舌,格愣着直摇手:“不,不,余将军,我……”

“阿心。”他俄然转过身,一脸庄正:“你我共处这数日,委曲你了。你救我性命,反倒为我所累,委实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
师父却点着头道:“相救一回,也算是有机遇的,阿心,你便送一送罢。”

我本觉得他不会奉告余玠铺子的名号,师父才不会在乎甚么恩谢不恩谢的,何况救下余玠,他原也只作教我练手的筹算,眼下我因救治余玠,学得如何用大毒的三分三救治五内受损的伤,师父的企图已达到,底子不必余玠来谢。

“你五内可还觉稳妥?有无气血上冲之感?”我抬头向余玠望去,一面就去抓他的手腕子想要诊一诊脉。可一昂首,正对上他俯视的双眼,我内心猛地一顿,无端就想起昨夜睡前他说的话,这才认识到本身正扯着他的衣衿。

三分三的药效我是晓得的,但我从未见地过它起效如此神速,乃至于我觉着统统都不逼真。

师父沉吟了一息,笑道:“鄙号朱心堂,就在临安城内西湖边茱萸巷底。义夫兄得空来吃碗茶便罢了,莫提谢字。”

三分三,人常俗称将军回阵,果然不负这名。

翌日,我在鸟雀啁啾和马嘶声中醒来,打起竹帘一瞧,余玠已不在席榻上,门外的动静倒是真很多。出了鸟鸣马嘶,另有说话声。

我从屋里出去,一眼就瞥见余玠好好地在屋前站着,一手牵着大黑马,一手抚摩着它的脑袋。我骇怪地站在屋前,不能确准面前所见是真的,还是幻景。昨夜入眠前,他还起卧不便,我诊过他的脉,肺腑因受震尚衰弱着,不过一夜的工夫,他便复原了,仿佛从未受太重创似的。

既师父开了口,我天然不会推让,向来时的小道一探臂:“余将军先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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