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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遂心针与当归汤(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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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过得可好?姊姊来瞧瞧你阿娘。”我牵起他的小手,往海棠借住的小屋走去。

最后一丝夕照的余晖不知不觉间从店堂内溜了出去,吴甲沉默搬出了门板。

伢儿小嘴一扁,透暴露些许不满:“阿娘整日忙着绣活,不肯出门不肯同伢儿顽,总教伢儿呆在玉枝姊姊家中,夜里也不准归去睡,隔好些日子才来看看伢儿。”

玉枝走后无客,我坐在柜台里,入迷地玩弄着腕上的青玉镯子顽,不知徒弟何时从后院出来,他的手臂超出我的肩膀,抬起我的手腕,一同细心打量着青玉镯子,隔了半晌,点头道:“瘦了,难不成这些日子为师教得功课太难?再瘦些下去,这镯子可要脱出腕子了。”

我悄悄思忖了片时,罢了,徒弟都不在乎的事,我又为何要捏着不放,摆布徒弟并不恼我冒昧之举,那便是最好的。

当归常用,配伍起来讲究也就更多,要一一梳理清楚却不轻易,我在店铺中间无旁骛地足足破钞了五六日,方才将徒弟传授的都贯穿了。

我笑嘻嘻地接过瓷瓶,那里还听得进背面那句,拔开瓶塞咕嘟咕嘟猛灌了两口。

我被伢儿唬了一跳,一低头正对上他透辟的一对黑瞳,和一张完整信赖的脸,便如何也皱不起眉头。

本觉得海棠总会送伢儿过来,安知这几日里她一次也没来过朱心堂。玉枝倒是来了一回,我向她探听海棠的景象,玉枝很有些歆羡地奉告我,绣房接下了王少监府上办婚事的绣活,王家那位待嫁的娘子见过海棠的绣工,指了然要她来绣百子帐。

隔了一日,徒弟还是陪着我去探了海棠。玉枝家背面那间小屋先前我去过,不费工夫便能找着。颠末玉枝家时,俄然有一团不明的黑影猛扑过来,抱住我的腿膝,几乎撞掉了我手里的一吊药包,稚气脆嫩的声音马上跟了过来:“阿心姊姊,阿心姊姊。”

徒弟“呵呵”轻笑起来:“小丫头家,岂有这般馋酒的。”

我想问个究竟,心底又很明白,徒弟不肯说的事,毕竟问不出个以是然来。

玉枝要走,我忙从柜台里取出几包按新药方抓配的药,托她带给海棠,又将前日徒弟才给我的一包冰片洋糖与药包扎在了一处,请玉枝带给伢儿。玉枝瞧着那洋糖,提及伢儿的灵巧懂事,不免又叹了一回邢家至公子的凉薄。

小屋的门虚掩着,一道日光顺着门缝偷偷挤进屋子,半暗的屋子里映出一个佝偻的背影。玉枝地点的绣房我是去过的,那边头即便是明白日也点着烛灯,以便绣娘们劳作。可这屋子里头的绣娘,难不成不需求敞亮的光芒来照亮她手中的细线么?

徒弟拾起一片当归,答非所问:“明日莫忘了去后院库房里找一找,当偿还剩了多少。再今后,当归的用量可很多。”

次晨醒来,天光微亮,尚未到开铺子的时候,可当归的浓香已丝丝缕缕地传了过来。昨夜贪酒,并未将徒弟说的都放在心上,闻见当归药气才重新想起徒弟说要教当归的配伍。

“阿心?”徒弟在身后唤我,我仓猝拭去那颗落得莫名其妙的泪珠子,转头给了他一个极其难的浅笑。

徒弟靠着柜台坐下,落拓舒畅地捧出一壶茶,悄悄一晃,氛围中立即氤氲了一团桂花的香气。我俄然冒出了一个动机,奉迎地替他斟了一盏金黄浓香的桂花茶,奉到他跟前。“徒弟,您瞧啊,克日来我们铺子也没甚么可忙的,老闲着也怪无趣的,不若去瞧瞧海棠姊姊和伢儿罢。海棠自用了遂心针,气血式微,总也不见好,我那几下子岐黄术,那里顶用……”

口里虽说着嘲笑我的话,可手里的白瓷瓶子已递到了我跟前,“只准抿一小口,吃多了酒又浑赖着不肯去睡。”

“不难,不难。”我仓猝抽回击腕,将那青玉镯子藏回衣袖中。

这般一想,我倒也豁然了,便绕进柜台,站到徒弟身边,帮着他将散落在柜台上的碎药扫去,趁便将海棠的脉象向徒弟讲了一番,问那方剂开得可有误。

我遵循所学,重新给海棠开了方,在先前的四物方上加了几枚大枣,弥补血亏。

我天然是晓得白露酒出自刘家的那口少康瓮,不免有些心痒眼馋,朝那莹润的白瓷瓶子盼望了几眼,厚着脸皮在徒弟身边磨蹭。

我乖顺地点头承诺,虽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何意,但徒弟向来言不虚空,总有他的事理。

“你阿娘要做一桩很辛苦的活,做得了便有钱给伢儿买好吃的好顽的,你还小,你阿娘恐你拆台,弄坏了绣活,这才不准你进屋调皮。”我想了个说辞哄着伢儿,内心模糊感觉不安,扭脸瞧了瞧徒弟,他倒是一脸的水波不兴。

我记得上回九儿说邢家要在中秋这日行婚仪,眼下距中秋不敷一月,也不知海棠要如何忙才赶得及,也不知她是否用了遂心针,如果用了,这般日夜做着绣活,不敢想她会蕉萃成甚么样。

“你想去望探海棠,我陪你去便是。可她的病症,你莫要弄那些花梢动听的来哄我,你既接了,自当诊治到底。”徒弟吃了茶,却涓滴不肯卖我这小我情。

以往也有徒弟不肯接的病患,大多是作下了甚么恶事不成恕的,但凡是个平凡人,即便开端时不接,苦求一番徒弟也不至于这般果断地不睬会。可这回究竟是怎的了,凡海棠的事,只一味命我措置,一丝不肯沾手。若要说他不睬会,偏非得这个时候来教我用当归汤,这清楚是海棠所需的药。

“徒弟你不恼我了么?”我仍旧忍不住要去看他的左手,但他的手仿佛已无碍,顺手清算着柜台上刚才教我落下的散碎药材,底子寻不到一丝吃过痛的陈迹。一面清算一面不觉得意地接口道:“我何故要恼你?”

倘若我不知此中的纠葛,这一桩平常得几近不会留意,但我很清楚这背后的千丝万缕,只觉此事透着说不出的奇特,心底不由飘过一丝凉意。

徒弟从柜台里取出刘九儿送来的一瓷瓶白露酒,冲我道:“本日白露,夜里大略是不会有客了,你早些歇觉罢,明日晨起徒弟教你如何配伍当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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