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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五铢钱与加皮酒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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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徒弟开了口,我也不好再说甚么,只垂手立在一旁,缩在袄袖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。

吴三利大大咧咧地一笑:“好说好说。”

吴三利撇下我,向徒弟眨了眨眼:“朱先生如同吴某再生爷娘,吴某不瞒朱先生。这一批火炮原是官中制坏了的,吴某有位旧友,专司烧毁措置那些官家做坏了的物事,他作了个低价卖予我,我再散予那些挑担走巷的估客,因比官中卖得便宜,销得非常轻易。卖得了钱,只需抽三成利予那开端的旧友便好,中间的利极大。”

徒弟笑了几声,将话转走:“焰火花炮一贯由官中指定的商户买卖,这么说来,吴郎公然是交了好运,与官家联络上了买卖。”

我自知讲错,支吾着敷衍不畴昔。

我早听过他的病症,再一问过脉,更确切了我先前的预感,便没好气地将那日讲予吴裕才听的方剂又说了一遍。

“殷乙……”我本觉得是殷乙颠末上回我遭门板重砸的事,手脚更快了些,一抬头,不想却迎上徒弟无法的神情。

一个不留意,厚重门板又朝我排挤下来,我一着慌,本能地又抬了左手去挡。这回倒没教门板碰到,瞬息之间,门板已稳稳地在我头顶手臂前愣住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吴三利满不在乎地随口抛出一堆正理,气得我面孔发红发热,不自禁地抬手要指责他。

说罢他命我去将药包出来,本身却又陪着吴氏佳耦吃了碗枣姜茶,说几句闲话。

“阿心女人言重了,纵是好端端地从官中出来的花炮,每年不也得出几桩炸伤人的官司,难不成单就是我那些花炮会出事,官制的就都是好的了?药膏子也是一样的事理……”

这一话便算这么揭过了,徒弟听过吴三利的脉,又喊我来听,问了一遍情状如何。听他的描述,倒是和前几日吴裕才截住我时所述是分歧的,可不就是湿毒淤塞,血行不畅,激发心口沉闷坠涨么,他原是在替他阿爹探听。

我去包药时内心不免有些不平气,虽说徒弟一贯不在乎旁人的是非曲直,可那黑心黑肠的吴三利连同徒弟的风致也一并屈辱了,委实教人气恼不过。我不肯他在铺子里多盘桓,手底下加快了包药的速率,早些完事好早些打发了他去。

这话我听在耳中,内心窜窜地冒出火来,这个吴三利,前些日子才救了别性命,转眼他便拿这肮脏事来恶心人,这是拿徒弟当甚么样的人了。且不必说了,年节里那么些焰火花炮伤人,都是拜他的这副黑心黑肠子所赐了。

我遭了砸,为何是徒弟替我受?这话我一时没明白过味来。殷乙只一手便将门板提走,我从门板背面脱了身,徒弟当真地盯了我一眼,皱着眉头笑开:“怎一副受了气的模样?哪一个惹了你?”

可他拿了药,还与徒弟絮干脆叨了好久,又说到了那五铢钱的功效。待他佳耦二人离了店,也到了闭店的时候,徒弟竟是耐着性子联络了他这好久。我堵着气,闷头替吴甲搬门板,偏生又不非常搬得动,笨手拙脚地挪着比我人还高的厚重木板。

我跺了顿脚,“徒弟,他那横来的花炮买卖,和无端来的病症,我看十有八九是使了五铢钱的原因,既得了五铢钱的功效,也该受那铁石坠心的罪,戋戋五加皮酒如何治得了,我们又何必白搭了那些药。”

徒弟点点头,“五加皮炮制药酒,是道好方剂。”

他转脸向吴三利歉然一笑:“小徒年幼,性子还差些,也是我疏于管束,吴郎莫怪。”

吴甲与殷乙闻讯过来,徒弟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,对他二人道:“上回不是叮咛过,再不准这丫头碰门板这等重物,怎的又生这事?遭了砸少不得我又得替她受一回。”

徒弟亲手给吴氏佳耦又斟了一碗热茶:“吴郎的美意鄙民气领了,不过朱心堂是小本买卖,只我们师徒两个,也不敢妄图甚么大利,不过浑度日罢了,这份好买卖若给了我如许不图长进的,岂不白糟蹋了。”

“阿心……”徒弟不动声色地站起家靠近我,悄悄压下我生硬的手臂,低柔地唤了我一声,顷刻压抑住了我的肝火。

“但是……”我本还想回嘴两句,徒弟清算完了柜面儿,从柜台背面的暗影里走出来,脸上带了几分端庄:“你方才说他作践徒弟的风致,糟蹋朱心堂的民声……你倒是同徒弟辩白辩白,徒弟是何风致,朱心堂又是何名声?”

“哦,原是徒弟的不是,徒弟向你赔不是,你可欢畅了?”徒弟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往柜台背面去清算散落的草药,口气里听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悔意,这算哪门子赔不是。

“阿心你来讲说,这病症要如何是好?”冷不防徒弟就向我发问。

徒弟眉心一动,低头不语。吴三利倾身向徒弟,一手拢在嘴边,声音更小:“这话我只同朱先生一人讲,我这位旧友,可不止有焰火花炮,凡官中统制的,皆是有门路的,眼下就有一批制坏了的膏药子,朱先生如有兴趣,吴某牵个线搭个桥不在话下。”

那吴三利还待要说,坐在一旁一向未开口的吴家娘子倒是截住了他的话。“朱先生既偶然,便作罢了罢。我们言归正传,本日来除了这一桩,另也是来瞧病的。”

“制坏的焰火花炮炸开了岂不伤人?制坏的膏药子也要误人病情。”我心中忿忿,倘或是别的甚么人我约莫尚能忍得这口气不开口,只是这吴三利是我与徒弟除夕夜里费了一夜的工夫救返来的,岂知他竟是这般的品性,直教我心底的火止不住地上窜,按捺不住要抛句冷话。

徒弟从柜台面儿上拾起一片遗落的五加皮,不觉得意地笑道:“你既明白,何必同教五铢钱坏了心窍的人计算?”

吴三利愣愣地点头:“阿心女人如何晓得?”

我撇撇嘴,暗道,到底是瞧出我闷着气儿了。“那吴三利如何赚黑心钱我不睬会,可他拿那样下作的事来作践徒弟风致,糟蹋朱心堂的名声,徒弟不但不撵他去,还替他瞧病。徒弟忍得,阿心却忍不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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