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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五铢钱与加皮酒(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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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怏怏地回身今后院去,打起帘子前又回望了他一眼,还是捂着右手。

吴家娘子约莫也是听过朱心堂的端方的,不再对峙,谢过便拜别了。

她神采一滞,魂不守舍地点点头,又摇点头。

这么轻易?我跟从徒弟年久,从徒弟手里出去的器物,还从未见过能如此简简朴单还返来的。

吴家娘子的目光四周闪躲了一圈,终究落到了地下,含愧叹了口气,将头一点。

“不碍,不碍。”她毫不在乎我说了些甚么,一心一念只在吴三利的病症上:“外子克日卧病,走动不得,求朱先生不弃,出个诊,随我往家一趟。”

“还……还还是方剂么?”我回神问道。

我包妥了药,交到她手里,她向徒弟问起药资,只听徒弟道:“不急不急,吴郎吃了我铺子中的药,不是尚未见效么,待起了功效再来结算不迟。”

“阿心,不成在理。”他低声喝止了我,转向吴家娘子无法又难堪地点头:“我这徒儿……”

“那货币每使一回,心肠便要硬冷一回,用与不消全在你们。这话但是已几次奉告了?这会子来怨,有何用?纵使有天人的灵丹灵药,寻来予他吃了,你当他就能好了么?”我平常少语,一口气儿说了那么多,连徒弟都吃惊。

我从速抖掉手里的艾条,扭头望归去,徒弟的右手捂进了袖管里,另一手捂着,明显是吃了痛了。

我这是如何了?以往只晓得刘家酒坊的九儿见着师附会脸红低头,现在如何连我也同她普通了?

徒弟笑着从柜台后绕出来,请她在八仙桌边坐。我从旁望着,见她半张半合的嘴唇干涩无光,吃力地吞咽了两口唾沫,描述严峻,遂上前斟了一碗半温的茶予她。

“徒弟。”我跑回铺子里,伸手想要去拉开他的衣袖来看。

我凝神想了一阵,想不出个以是然来,脸颊上的红烫消了下去,心机便又回到五铢钱上。“既不能取回的,徒弟为何还要承诺了吴家婶子?”

“阿心,还不快去裹几贴药来。”徒弟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,不着陈迹地轻推了一把。

她俄然镇静地直摇手:“……倒不是说朱先生的药和方剂不济事,委实……委实是……”她发了急,支支吾吾说不下去。

我内心顿生了恼意,不但只恼吴三利所为,也恼本身平白救了他一命。我当时若执意不肯救,现在或也不会生出那么多变乱来,而因他受了害的那些人,或得知了原委,岂不也要将我一并恨了。

幸而次日晨起,徒弟又答复了笑意融融的模样,我寻了个机遇,偷偷看了一回他昨日捂着的那只手,皮肉无缺,也不见淤青斑痕之类,统统都好端端的。那昨日为何痛了?我百思不解,也只得丢开手去不想。

“你这丫头,端的是烦人。”徒弟俄然留步回身,我的心机全在五铢钱上,躲闪不及,猛不防一头撞在他一片烘热的心口。

我想得入迷,不防备艾条已烧尽,只觉手上一灼,倒没甚么痛感,却闻声身后铺子里低低的一声“哎哟”,虽低也能听出是徒弟的声音。

吴家娘子向我略笑了笑,有些勉强,只一个劲地问我徒弟在不在铺子里。

我暗抱定决计,即使徒弟肯去,我是决然不肯跟去的,随他是唤吴甲还是殷乙去背医笥,摆布这个劳力我不担。

旧方剂本就是我拟的,故抓起药来也利索。我在柜台后的药屉前抓药,听得吴家娘子小声在向徒弟哀告甚么,细一听,原是要求徒弟收回那枚五铢钱。

“这都甚么时候了,还不去做饭么?”徒弟一甩手,避开了我的手,蹙着眉头赶我。

我停动手,清楚地闻声徒弟笑道:“这个也轻易,他日待吴郎身子便当了,还来铺子里便是了。”

“吴家大叔该不是又将那转运的货币使了一回罢?”我实在憋不住内心的一股火,火蹿到口边,反倒成了凉意飕飕的话。

“吴家婶子好。”我虽嫌弃吴三利的行动,可他家娘子捡回一条命来后,痛哭亡子的模样我还记得,且也未见她裹挟在吴三利的那些黑心买卖中,故我并不烦她。

徒弟沉吟了一息,偏头成心偶然地瞧了我一眼,歉然笑道:“恐要教夫人绝望了,迩来分歧铺子里事多,今春上的烧春也不知是如何了,好些人吃了酒便不安闲,故我这小铺面里离不得人,也不好随便出症。”

徒弟从柜台背面探了探身号召她:“吴家阿嫂但是替吴郎抓药来了?”

说着他站起家,一副要送客的架式。我内心暗喜,难不成徒弟能看破我心中所想?

我循名誉去,来的恰是吴三利的老婆。一身崭新的花绫衫子,黄罗裙上大幅的“四时锦”织花,发髻上一支藐小的赤金步摇衬着一张已不算年青的脸,较之除夕那日所见的荆钗布裙,已不成同日而语。可见吴三利的买卖公然是顺风顺水。

过午,铺子里平淡下来,门口跨出去一人,谨慎翼翼地探听:“朱先生在么?”

待她走后,我思来想去只觉不当,便向徒弟自告奋勇:“徒弟,吴家大叔身子既不利落,倒不若我去走一遭,将五铢钱取返来,免得在外头再为祸。”

这是如何了,方才还是一副笑模样,转脸沉冰。

“我承诺了又如何?那二人公然就肯送返来了?那货币的祸害他们早已心知肚明,若要送返来,早该送来了,何必有本日一问。”徒弟不觉得然地一挑门上的帘子,回身进了后院。

徒弟淡然凉笑了一声,回身要回后院去。“徒弟。”我从速跟上他,又催了一遍。

“还是本来的方剂,五加皮再加二两。”

茶是初春最宜的茉莉香片,养肝又平气,可惜这一片温婉的香气并不能安抚她的焦炙,一碗茶下肚,放下茶碗,她双手不知所措地绞着春衫一角,吞吞吐吐道:“朱先生,外子……病症愈发沉重了,上回说的那酒,炮制了吃着无甚功效……”

“五铢钱你不识它脾气么?来去半点由不得人,不该些变乱出来,如何肯归?”徒弟只顾着训戒,涓滴不留意我低垂的脑袋正藏住了脸颊上一片绯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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