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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玉镜台与蟾酥丹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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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徒弟……徒弟……”我唤了两声,都被周遭的哄乱淹没。

俄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,一股极大的力量抵当着人流,将我往反向拉,我摆布是有力眩晕的,只求不遭人群踩踏便好,也顾不上那么多,任由那只手来拽我。

《荆钗记》我头一回看,戏文一点点唱下来,尘凡里的悲欢聚散,不过乎如此。徒弟说得不错,这戏,同我在生药铺子里所见的,大同小异。抑或是我期盼太高了,这出戏实在是平常。

嘈喧闹杂直闹到小年,进了年节,人皆忌讳丧事,又忙着过年,这才垂垂停歇了下去。

我嗅不到甚么新酒的香气,不过徒弟所说,我从不有疑。何况新年将至,恰是酒香浓烈时。

“为师可曾骗你,公然是我们生药铺子里的戏更都雅些罢?”徒弟掩口笑我,一手拢了拢我的肩膀:“走罢,戏散了。”

“原是为了看戏。”徒弟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脑袋:“你在这铺子里看得还不敷多么?”

徒弟却要在酉时以火线才留意到我的长叹短叹,拿开我托着腮的手打量我明摆在脸上的怏怏不乐。“阿心是想去观灯了?”他笑着点了点我的额角。

他话音甫落,前一息还都在扯着帕子拭泪的人群毫无征象地涌动起来,世人皆呼朋唤友,卯足了劲回身后撤。我来不及回身,便教人群狠狠打击了一下,徒弟拢着我肩膀的手不知何时也不见了。

“阿心不过是感慨,世上那么多的磨难,磨折以后哪有如许的皆大欢乐,戏文果然都是哄人的。”我耸了耸肩膀,早知还不如看花灯花炮,起码灿艳都雅。

“徒弟……”我一抬头,迎上一张陌生的脸,将我从人堆里拽出来的那人,竟不是徒弟。说是陌生,只因我不认得他,那张脸,倒是方才看戏是见过的,恰是那位对煽情戏文毫无所动的绿袍贵气公子。

“那又是为何闷了半日不出声?连吴甲殷乙都同我说阿心不痛快。”

下半晌在街口遇见张屠户家的娘子,她掸着新袄子同我说,南曲梨园在东街城隍庙搭了戏台。她这一说,勾得我心痒,忙央她带我一道去看戏。

张家娘子走后,我回到铺子里,坐在柜台背面,托了腮帮长一声短一声地感喟,连吴甲都忍不住来问:“阿心这是如何了?”

过了很久,戏台上的戏文终究唱到了历经磨难的佳耦破镜重圆,台下又是一阵抽泣抹泪,观戏的女人妇人们跟着台上的悲欢哭哭笑笑。

灯在院子里亮着,我借着灯光将本身的衣裙打量了一遍,才对劲地去前堂找徒弟。

烛火一亮,我惊奇地发明,过了这很多光阴,灯笼上蒙盖着的大红绢纸一丝都未曾退色,还是红艳敞亮。

九儿的婚事亦是以戛但是止,刘家闭店了好几日,几近颜面尽失。想来九儿约莫是欢畅的,过不久的某日,徒弟望着生药铺子门外,忽欢天喜地地唤我:“阿心,阿心,少康瓮的新酒又该启封了。”

借着街吊颈挂着的无数灯笼,我细心打量了那人几眼,二十来岁的年纪,样貌还算不错,一身灰绿锦袍显着贵气,他正冷冰冰地直视着戏台,嘴角微倾,不屑地嘲笑着。

官府查来问去,不着一丝眉目,因吴三利是教香加皮毒死,有人来朱心堂问过一回话。徒弟要我照实回话,我便说吴家娘子确来买过香加皮,说新宅闹鼠患,要灭一灭。

又是一年元夕,我将去岁元夕徒弟给的绢纸红灯笼取出来点上,悬在后院的老树枝杈上,好添些年节的喜气。

按说徒弟也经常冷冷酷淡的,却与那人截然分歧,我总感觉那人的冷酷中有藏不住的寒意。

我抿了抿嘴,“张家娘子说要看戏去,又不肯带着我去,不为别的,她说徒弟将我看得紧,总不准我出去。”

虽说我对徒弟过分谨慎,总不准我夜里单独出去很有些不满,可当下他应允了我去看戏,我自顾不得那么多了,满内心只剩欢乐。

我直点头,我才不想观灯,在我看来街上铺天盖地的灯,如何也比不上徒弟去岁给我的那盏大红灯都雅。

不过是眨眼间的事,我忽觉一阵轻松,新奇的氛围重回到我的鼻端,我用力地呼吸了几口,垂垂平静过来。

我记得她下半晌同我说过,这出戏她看了不下五遍,怎的还能教这戏赚去那么多眼泪?我将视野从张家娘子身上移开,渐渐看出去,倒是另有一人同我一样,并未被台上的戏震惊到多少。

徒弟眯着眼考虑了一番,才下了决计:“也罢,想看便去看罢。只不准你跟着对街张家的娘子去,我带着你去。”

“那可不一样,今次的南曲班子是顶驰名的,演的是《荆钗记》……徒弟……”我又是回嘴,又是央告,倒笨口拙舌起来。

我鲜少,不,是从未曾置身这般的熙熙人群中,各种声音一齐向我扑过来,灌得我满耳满脑都是喧闹,晕晕乎乎,辨不明方向。这时候,随便来小我,稍一撞,我必然要倒地遭人踩踏。

张家娘子往我身后的生药铺子一探头,撇着嘴道:“阿心啊,你莫怨婶子吝啬不肯带着你顽,你徒弟看你看得紧,我若带了你去,指不定你徒弟他又该不欢畅了,我可不开罪他。”

许是感知到有人正在望他,他俄然向我这边转了转头,我忙将视野移回到戏台上。

元夕夜与去岁一样,不见有甚窜改。鱼龙腾舞,琉璃宝灯,笑语踏歌,我的欢腾,徒弟的笑意,也未有分歧。

吴三利佳耦一夜之间暴毙家中,贩子街坊中掀起了轩然大波,连临安知府都亲临吴宅过问了一番。一时候,街头巷尾、平常家中,茶余饭后的提起的无不是这桩古怪事。

我长长舒了口气,徒弟在我身后低声笑道:“阿心也觉戚戚?”

当演到那戏里的痴情女子纵身投江时,我忽地发觉周遭的吸鼻抽泣声此起彼伏。我在人群中望到张家娘子,她捏着一方帕子,正不住地抹眼角。

我一筹莫展,内心疾呼着徒弟,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来。

官家人得了这话,倒也不再诘问。过了一阵子,毕竟是报了个吴三利遭其妻室毒害,犯妇惧罪他杀,以此结结案。吴宅空置下来,又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座凶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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