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玉镜台与蟾酥丹(九)
“再今后如何?”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。
尚未能辨个清楚出来,便有人在轻扣房门。“阿心,你可还好?”
“阿心?”扣门声稍稍急了些,徒弟仿佛是更担忧了。
“……并不但为了做你的徒弟……我要你世世常伴……”一样的声音,像一条火舌在我脑海中蹿过,我终究想起昨晚的统统都是真的,并非梦魇。
他看了我的面色,又拉起我的手腕,略试了试我的脉搏,终是放心肠址点头,顺手摘去我肩头的蜡油,温暖地一笑:“原还担忧你受了惊吓,少不得要病一场,现下看来徒弟也是虚惊了。既没病,怎还在屋里躲懒,快换身衣裳出来,昨日教的几个古方,可都记熟了?”
我向后退了半步,干脆将房门拉开,因不能肯定跟前体贴肠检察我神采的,是否还是徒弟,故一声“徒弟”梗在喉咙里,如何也发不出声。
“不怕。”我手里捏着篦子,披垂着头发,不顾梳理,用心致志地等徒弟往下讲。
终是说到了玉镜台,我不由坐直了身子。
“这还未完,文宣帝嗜酒,寿数不长,不久醉酒而亡。前朝帝姬带入皇室的玉镜台被安排在正殿,北齐历代君王都在那镜台前坐过,梳发髻,正衣冠。无不残暴残暴,行动奇特。叔侄相残、内帷乱伦、剥人脸皮取乐、砍下宠妃腿骨作琵琶奏曲、以婴孩饲喂猛犬、于街头扮乞儿赤身疾走……罄竹难书,过后又痛哭流涕,困苦不堪。这一朝的帝王,几近一过而当即亡,短短三十年,历八帝而亡国。”
徒弟俄然停顿住,瞧了瞧我的神采。
与我而言,这世上另有甚么比徒弟不再是我徒弟来得可骇,我推想不出。我要证明这令人惊骇的猜想是否真的产生了,再骇人可怖的故事,也须得往下听。
“那北齐高祖父子觊觎江山,把持东魏二十余年,踩踏东魏皇室,孝静帝不堪摧辱,毕竟是禅位于北齐高祖次子,是为北齐文宣帝,自此高氏子孙得了天下。未几久,旧帝被赐了毒酒,抱恨而亡。旧帝有一女,坚信佛教,亡国以后本发愿要遁入佛门,却教文宣帝掳去充盈后宫。此女素缟入宫,仅携一座玉镜台。”
“魏晋以后,至大隋草创,此大家间足足乱了百多年,一时呈现了好几位帝王,本日争夺来的皇权,转眼便江山易主,目前殿上昂首臣称,明日受众臣朝拜,这些都这是常有的事。北方就有那么一个高姓武人,出世并不权贵,原是罪人以后,靠着争强斗狠、裙带干系,垂垂挣出一份好家世,成了东魏孝静帝的殿下重臣。可他并未满足,或其志本就不是殿下臣。”
我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圈圈地转,不能肯定地唤道:“徒弟?”
“徒弟!”我脑中刚要松弛下的那根弦蓦地又绷紧,蓦地惊叫起来:“徒弟也照了那业镜?”
“再今后,他为绝后患,命令诛杀前朝余孽,一口气屠了七百余人,尸身尽数抛入河中喂鱼,河水数日血红不退,河边百姓惊骇万分,自此再不敢捕食此河中鱼。”徒弟的眸光冷了下来,好似曾亲眼目睹了这一人间修罗场普通。
我放动手中的篦子:“这个徒弟讲过,那高姓权臣,便是今后的北齐之主罢。”
徒弟点头一笑:“阿心好影象,恰是北齐高祖。这个故事再今后可有些骇人,可还敢往下听?”
“业镜本是照摄亡魂平生善恶功过的镜子,洞察世事民气。也不知何故流落人间,举凡生人照摄,便映出了民气底深藏的恶根,自此肆意妄为,不分善恶,非论是非,形似癫狂。因镜像之故,似另一个困在镜中的本身,较之平常摆布倒置。”
是徒弟的声音,听起来并无不平常,只是有些忧愁。
我忙跳下床榻,外衫肩头的烛油犹在,昨夜回屋后未褪去便睡了,这更令我肯定昨晚的实在,开门时手腕不由自主地发颤。
“徒弟,业镜台是何物?”我狐疑本身听错了,既是佛门珍宝,何故惹出那很多惨绝人寰的故事。
我内心头已做好了筹办驱逐徒弟的指责,可徒弟只是稍一踌躇,便又展了笑意,他不接我的话,顺手在我乱蓬蓬的脑袋上揉了一把:“瞧你这副糟乱的模样,你坐下好好梳理辫发,徒弟同你说个故事听,可好?”
次晨鸡鸣,我蓦地惊醒,从床榻上坐起家,环顾四周,见是本身的屋子,方才大喘了口气,抚平砰砰乱跳的心。
这故事里必然有那座玉镜台,我暗自鉴定,遂乖顺地回屋,倚窗而坐,取过一把篦子,将头发打散,一点点梳理通畅。徒弟在我身侧另一张凳上坐下,闲闲道来。
昨夜的景象仍旧在脑中占有,好似一个深切的梦境,醒来时仍清楚可辨。我坐在床榻上凝神细想了一会儿,昨晚在徒弟房中的,究竟是真的还是个怪诞的梦。
“那位前朝帝姬为报亡国之仇,以妖异镜台祸害了高氏王朝,使历代君王皆堕入癫狂。”我想起苏玉汝狂症发作时的景象,并那被她刺伤的婢子,内心一阵阵发寒。“他们因照过那铜镜,便成了另一个样貌一模一样,脾气却迥然的人?”
徒弟正回身要走,听我唤他,又转回身:“又要如何?”
这么说来,苏玉汝还是苏玉汝,徒弟也还是我的徒弟。
屋门开启处,还是是一袭青袍,我屏住呼吸,目光顺着袍裾渐渐往上移去,衣袍一动,徒弟突然倾下身,靠近我的脸细心打量,我冷不防又瞧见了他的瞳人,那圈虎魄色的光晕仍在他眼里明灭。
“徒弟……那玉镜台……”我记得昨夜徒弟慎重其事地警告我不准再去看那镜台,我本不该再将心机转到玉镜台上,可那奇特的玉镜台干系着徒弟是否还是我的徒弟,这桩事于我而言,比天大,我决意要探明究竟。
摆布倒置,不错。苏玉汝左眉上的红痣已然成了右眉上的痣,徒弟本该左肩受痛,却痛在了右肩。昨晚我的猜测一点不错,恰是镜像之故。
“并非另一人,那便是他们本身。”徒弟安静地答道:“那镜台,也绝非甚么妖异凶物,倒是佛教珍宝,业镜台。”
“亡国帝姬在北齐后宫甚得文宣帝欢心,得以日日伴君,她每日在玉镜台前替君王梳髻正冠。隔了些日子,文宣帝的俄然脾气大变,开初只是无端愤怒,无端打杀近前的宫人内官,随后竟在大宴群臣时,举起他生母摔掷出去,致太后几乎丧命。再今后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