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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铜雀簪与猪胆膏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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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徒弟……”我诧异地抬起手腕伸到他跟前,“这是甚么器物?大小怎会方才合适?”

“都说茱萸巷阴气重,我看非也,清楚是杨府里才冷飕飕得紧。”马车驶了出去,我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。

徒弟进屋冲杨母行了一礼,谢景娘忙摸索着从床榻高低地,要与徒弟施礼。杨母端坐着不动,只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,意味性地冲他颔了点头,算作回礼。

“不认得么?”徒弟摇着头,脸上却还浅笑着,“上古星宿,天之四灵,执横司火,渡引阴阳,亡者见之皆要惊惧退避。”

“杨主簿莫不是忏悔了?”徒弟顺手清算着医笥,含笑还在面上浮着,说话的口气却不难么温和可亲了:“对不住杨主簿,鄙人自有些刚强,我这朱心堂自翻开门以来,还从未有过退换诊金药资的先例。杨主簿能找到我这儿来,这点子小端方总该听人说道过罢,我既认定的诊金,哪怕是灰尘一撮,拿金山银山来也是不换的。”

徒弟咧嘴笑起来,一探手揉了揉我的头顶:“阿心但是教那李氏唬着了?”

徒弟笑呵呵地摆了摆手:“不过就是芍药、茯苓、远志、菖蒲,加了一钱配药余下的人参须子,都是些平常药材,不值几个钱,何况前些日子拿的那副猪胆,也并未曾收我一文钱,都是摆布邻里,相互帮衬着怎就论起钱不钱的话来了呢。”

“它与那些分歧,不是甚么灵器,大小正合适是因为它本就该是你的,好好戴着便是。”师父斜睨了我一眼,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,不再理睬我。

吴甲问了声好,上前牵过了马,那杨三郎一脸的失魂落魄,下了马不酬酢废话,全面的礼数也浑忘了,神态恍忽地往朱心堂里头闯。

此话一出,杨母的面色顷刻僵白,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
到了杨府,前厅、游廊、园子还是同昨日一样沉寂荒凉,谢景娘那屋没了声嘶力竭的呼痛,小婢子无措的跳腾,倒是温馨了很多。

徒弟瞧着倒并不非常在乎,稳稳地在柜台背面坐着,笑问:“杨主簿来啦?”那神采笃定安适,仿佛一早料定杨三郎会来找她似的。

“戴着罢,邪物都会绕着你走。”徒弟将这镯子放到我手里。

“张家嫂子好早。”我转脸笑着同她打号召。

我满脑筋是昨夜里见着李氏的景象,无端地感觉脖子背面有阵阵冷风,连走路仿佛都缩着脖子。

徒弟放动手里的正清算的医笥,反倒惊奇地问向杨母:“杨老夫人莫非不知?草乌头大毒,跟着发肤渗入,这双眼天然是要瞎的。拔毒轻易,可眼睛坏了便是坏了,鄙人也爱莫能助。”

张家娘子心胸感激地拿着纸包归去未几时,朱心堂门前马蹄声响,我在柜台背面探身一望,却见是那位杨主簿,骑着马到了门前,身后仍旧是昨日来接的那驾马车。

徒弟向屋内世人团了个揖:“杨主簿的主张是端庄,谢娘子元气大伤,须得好生将养上些光阴。鄙人的歧黄之术毕竟陋劣,便只能极力于此了,还望杨老夫人、杨主簿、谢娘子宽宥。”

徒弟有很多很多诸如铜雀簪那样的宝器灵物,他汇集它们,偶然也会给人一两件,我想这青玉镯子必然也是那些器物中的一件。

大门口已有车在候等,却不是杨府安排的车马,杨三郎恍恍忽惚,早已忘了叫人备车。幸亏殷乙不知何时赶了车过来接,杨三郎本想说些得体的谢语,口张了又闭,闭了又张,好半晌未能成语,终究只是拱手作揖,目送着我们上车拜别。

“这是甚么?”我奇特地将这玉镯子翻来覆去地瞧,“凤凰?还是鸾鸟?”

徒弟只笑了笑,并不接话作答。

俄然一支浅青色的玉镯子呈现在我的眼下。

我还是不明白它究竟是甚么,较之徒弟那番晦涩的话,这镯子仿佛更吸惹人,我随口“哦”了一声,将它往左手手腕上一套,出乎料想的是只稍稍用了一把力,它便顺顺畅畅地滑到了我的腕子上,大小刚合适。

我低头咬住嘴唇不语,不肯承认也不可否定。我不是头一次见着已亡故的人,究竟上,在我未几的影象中,仿佛经常会遇见。凡是他们并有害,会在我看着他们时,猎奇地多打量我几眼,顶多会想要上前来搭讪几句,可像李氏那样可怖的,真是头一遭见。

“朱先生,忙着呢?”茯苓散要的那几味药刚刚才配齐,对街张屠户家的娘子便跨进了门。

杨母过了好几息才回神说了几句客气话,杨三郎安抚了谢景娘,便来送我们出去。从屋子里到大门口,一起心不在焉,不发一句话。

“朱先生……你说我这病症是因中毒而起?”谢景娘搭着小婢子的手臂向前摸索了两步,“好端端的,怎就会中毒……”

“朱先生……”杨三郎迟疑了一阵,艰巨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:“如果肯收下财帛或旁的甚么宝器,三郎拼尽了这点产业不要也定会付给先生,只是那支银簪……毕竟,毕竟是鄙人亡妻敬爱之物,统共也就给我留了这一个念想,还求先生慈悲……”

端坐的杨母动体味缆子,朝谢景娘黯然无光的双瞳一指:“她这般……不能视物,形同瞎盲,朱先生却道她已大愈?”她言辞虽还客气,口气中的不快与思疑却不刺耳出。

漏进车里的阳光正斜照在徒弟的脸上,在他的侧脸上勾了一圈浅金的光晕,我呆呆地盯着看了一会儿,徒弟仿佛睡着了,百无聊赖,我便低头玩弄起圈在手腕上的青玉镯子来。

这是她所能道出的最像样最逼真的感激了,徒弟咧嘴笑了笑:“张娘子休再客气,还是快些将这帖茯苓散拿归去熬了,好教张郎吃了。”

杨三郎的眼渐渐转向了杨母,只瞧了一眼她生硬煞白的面色,神情立时便庞大了起来。

杨三郎的额角排泄了些许细汗,在初升的阳光的晖映下闪着微小的光,他忙不迭地在额头上拭了一把,侧开身请道:“瞧,瞧,天然还是要瞧的。鄙人一时胡涂,朱先生莫怪。”

正迷惑着,张家娘子将双掌一拍:“真教朱先生说着了,可不是吃了酒跌交惊着了,后半夜说了半宿的胡话,迷迷瞪瞪的半睡不醒。我正要来问,朱先生倒想在了头里。”

徒弟若无其事地微浅笑着,跟从杨三郎出门就要上车,我忙挎上医笥,低头跟了上去。

说罢他漫不经心肠合上医笥,在笥盖上拍了拍,“那谢娘子的病还瞧不瞧了?”

“甚么毒?”杨三郎插话问道,目光茫然地在谢景娘与徒弟之间挪动,却见谢景娘同他普通迷惑不解。

杨母在屋子里陪着谢景娘,说不上来是安抚还是焦心的庞大表情,使得她脸上阴云密布。

“谢娘子客气了,鄙人不敢当。”徒弟接过医笥,取了腕垫,上前细心检察谢景娘的景象,又诊过一回脉,点头道:“谢娘子的痛疾已大愈了,再吃两剂药补补气血,便无需再延医用药了。”

徒弟裹起纸包递给屠户娘子:“昨早晨张郎但是吃了很多酒?我家吴甲在街口瞧见他跌了一跤,夜里又起了风,酒后教冷风一扑最是伤身,再出一身盗汗,只怕要魇住,张娘子拿包补心茯苓散归去给张郎发发汗。”

“景娘,朱先生几时说过如许的话,想是……想是你乏累了,听岔了,先歇下罢,眼睛我们再找旁的名医渐渐治,总能好的。”杨三郎上前拦下她探向徒弟的一条手臂,柔声劝说中透着些不天然。

我拿起玉镯子对着车外透出去的光细心打量了一回,细圆的镯子上精美地雕着一只我不认得的鸟禽,似凤凰,又比凤凰出尘,如鸾鸟,又较鸾鸟贵重。这鸟禽首尾相接,刚好成环状,柔润的浅青之下缠绕了一丝丝的暗红,仿佛隐布在肌肤下淌着血的经脉。

屠户娘子内心委实打动,酸酸涩涩的描述不过来,连句谢话也说不好了,只特长绞着布裙:“人都说朱先生古怪,都是乱嚼舌根子,如许好的心肠,他们是从未见过。”

这是如何说的?我内心悄悄嘀咕,昨晚吴甲几时去过街口了,徒弟又如何得知张大哥吃了酒?

说着她接过药包凑在鼻下嗅了嗅,昂首又踌躇了起来:“这药香得紧,另有人参味儿,想是副好药。如许贵重的药,不知要破钞多少嚼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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