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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铜雀簪与猪胆膏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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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晚徒弟返来,我将白日里从刘兴儿那儿听来的杨三郎的景象同徒弟学说了一遍,徒弟只是皱了皱眉,倒没说甚么话。

刘掌柜唬了一跳,忙要上前拉开他,怎奈他吃多了酒,自有一股子傻劲决意,底子劝拉不开。

杨三郎的新妇子不是已教徒弟治好了么,他整日在酒坊买酒讨醉又是为哪般。我内心一游移,手底也跟着慢了一下。不过十来包醒酒茶很快便得了,我将它们裹在一张黄纸包里,递到刘兴儿手中:“拿去罢,醒酒茶的钱还是照老端方,过些日子拿你阿爹新酿的梨斑白来抵充。”

刘兴儿放下茶碗,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,学着大人的模样,老气横秋地摆了一副忧心在脸上:“县尉衙门的杨主簿姊姊可晓得?也不知怎的,这些日子每天来我家一小我吃闷酒,吃醉了便在店里吐了一地,他到底是官家人,也不好将他就扔出店铺去,我阿爹也没体例,只得替他灌些醒酒茶,再打发了人去杨府找人来接。”

“不必费事。你瞧你阿爹铺子里忙得腾不开手,连你阿姊都出来帮衬了,你还不快去帮手。”徒弟接过酒坛子,拂了刘兴儿的美意,转向杨三郎抬了抬手:“请杨主簿随我来。”

刘兴儿“哎”了一声,非常欢畅,抱着酒坛子去后院打酒去了。

“徒弟,徒弟,你要吃酒阿心也会酿,干吗非得将少康瓮给刘家酒坊?”我一起小跑着跟在徒弟身后,抬头诘问道。

徒弟从我手中接过酒坛子递给了刘兴儿,“兴哥儿莫理睬,尽管去替我打一坛梨斑白来,原是同你阿爹说好的醒酒茶钱。”他探头往里一望:“杨主簿的嗜酒之症,我来替他诊治诊治。”

“烦请杨主簿略等等,小徒恶劣,恐贪顽误了事,鄙人得去盯一眼。不过,眼下新荷初绽,最是都雅,杨主簿究竟有多久未去过湖边?”

杨三郎有些发懵,涣散的目光顺着徒弟手指的方向挪去,茫然地点点头:“确是好久未去湖边了。”

恰刘兴儿打了酒来,身后跟着刘家的女儿九儿,手脚敏捷地来清算教杨三郎突破的酒具。

徒弟向周遭环顾了一圈,本日梨斑白开缸,得讯前来的老客很多,酒坊里大家都瞧着这一场热烈来佐酒。“杨主簿,如果鄙人能帮得上甚么,便请随我去朱心堂坐坐,醒醒酒,免得扰了刘掌柜的买卖。”

柜上有个小铜盆子,里头散了几粒黍米大小,莹润似珠的上好冰脑。徒弟取过一只小银药匙,挑起那些冰脑,一一地滚入墨漆漆的猪胆膏中,苦腥的气味中马上排泄缕缕清爽透辟。

走至半途,徒弟俄然停下脚步,向我微浅笑着,顺手向西湖的方向一指:“铺子里缺了一味鲜荷叶,阿心去替徒弟摘一支来。”

待他收回目光时,徒弟已单独一人在头里走出了好几十步去,他忙忙地提了袍倨,跌跌撞撞地追了畴昔。

有那么一回,徒弟刚巧不在店中,醒酒茶包刚好用完,我要现配几包出来,便请兴儿在堂内稍坐坐。

我又替他添了一碗,笑道:“兴哥儿如果喜好,便再吃一碗,茶凉慢些吃。你同姊姊说说,做甚么三天两端来买醒酒茶?”

徒弟一面走一面转头呵呵一笑:“是少康瓮本身选了刘家呀,你又岂得用?”

跟前少了刘兴儿的遮挡,杨三郎那副不成人形的醉态展露无遗。他醉眼迷离中乍见徒弟从门外出去,也不知那里来的力量,一把推开从旁挟扶的刘掌柜,一跃而起,伸手就紧紧拽住了徒弟的衣袖,眼里满是留意:“朱……朱先生……”

我将他送到门外,一面打发他去一面点头道:“天热,不必你来回跑着折腾,过两日待我徒弟返来自要去你家酒坊帮衬的。”

再一瞧杨三郎,公然较之方才复苏了很多,脚下虽还踉跄着,面上醉红也未褪,却还能歪倾斜斜地跟在徒弟身后自行走步。

“杨主簿,杨主簿,您本日又吃多了……”刘家酒坊中的小厮早躲到了一旁,都不好吭声,刘掌柜亲身在店中哀告安慰。

不几日,茱萸巷口开酒坊的刘家的小子兴儿,接连着往朱心堂来了三四回,每一回都吃紧冲冲地要买醒酒茶包,一脸的不耐烦。

徒弟一朝晨便执了跟长杆,从屋梁大将吊着阴干的猪胆取了下来,起了个小泥炉,置了个瓷铫子渐渐地将那猪胆熬炖着,到了这会儿,猪胆早已烂成了膏糊,朱心堂上满盈了一股浓厚的苦腥的气味。

那一片摇摆的绿浪中夹着巨大粉嫩的荷花,我早就看得心痒,想近前去看,一得徒弟的叮咛天然是再欢畅不过,一起碎步小跑着便去了。身后传来徒弟同杨三郎的说话声。

刘兴儿贴着墙边儿出来,挡在门口道:“朱先生来得不巧,杨主簿他又……”说着他朝里头努了努嘴,跺了跺,脚低声抱怨:“这都第几日了,每天来吃酒,需求醉成一滩泥才罢休,醒酒茶也不济事,我阿爹劝又劝不动。”

店铺中的看客们看了一阵,直至杨三郎的身影消逝在茱萸巷中,方才摇着头,相互群情几句,重新将重视力放回了新开缸的梨斑白上。

“现下暑气重了,快吃碗甘草茶压压暑热。”徒弟一早离店前拿甘草配了渍青梅、金银花、陈皮、白菊干,加了些许糖片煮了一大壶茶,这会儿早已放凉,我记取徒弟说要拿这甘草茶待客,忙倒了一碗出来,递给刘兴儿。

刘家小子捧了醒酒茶,“哎”了一声,拔脚便往外走,走到门前还不忘转头冲我玩皮一笑:“姊姊安知我阿爹新酿了梨斑白,莫不是闻见了酒香?待我归去问过阿爹几时开缸,再来奉告姊姊。”

我曾听徒弟说过少康瓮是太古时酒祖杜康酿酒惯用的陶瓮,此瓮出的酒醇香甘冽,当真是人间难求的珍品,可徒弟恰好将它给了刘家如许的小酒坊,我如何也想不明白此中的事理。

杨三郎好似醒了点儿神过来,忽而安宁下来,盯着徒弟发了会儿怔,沉默点了点头。

刚到酒坊门前,店里“哐啷”一声脆响,几枚碎陶片儿蹦到了脚下,幸亏我脚下利索,一跳避开。

“姊姊的茶真香,醒酒茶也是顶管用的。”刘家小子一口气吃尽了碗里的茶,赞道。

这日午间特别热,约莫世人皆在家中躲暑热歇午觉,全部茱萸巷冷冷僻清,鲜少有人走动,朱心堂也跟着安逸下来。

刘兴儿将酒坛子递给徒弟,打眼瞧着杨主簿的模样,又瞧瞧徒弟一身无染的青白衣袍,不由担忧。“朱先生,我扶着杨主簿去罢。”

吴甲哑声承诺下,徒弟从柜下翻了一个粗陶小酒坛子出来丢给我,公然就提着酒坛子不紧不慢地往刘家酒坊去了。

俄然,徒弟仿若被甚么事提示了普通,放下翻搅膏糊的药匙,昂首朝门外遥眺望去,提着鼻子深吸了两口气,粲然一笑,扬声唤来吴甲:“猪胆膏已快得了,你谨慎守着,刘家的梨斑白开缸了,我往刘家酒坊取醒酒茶钱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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