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蝉玉琀与红信石（六）
“如果没病，怎会白日里怕日光灼，夜里肚子痛得要性命？”
堂屋内刹时一片沉寂，莫说他们惊奇，就是我听了，内心也不免一顿，思疑本身的耳朵一时听岔了。
“王里正如果不信我，又何必劳心劳力地从临安城将我找来。”师父站起家，清算起桌上的腕垫，阖上医笥，筹办要走。
公然要去取医笥，师父看了我一眼，眼神驰屋子那边一溜，我赶快返回屋子里去抱来医笥，跟着师父与王满走下冒雨走下村道。走了两步，王满忽停下脚，转过甚来看了看我，“传闻阿心女人身子弱，春季的雨水凉着呢，还是撑柄伞罢，别受凉了。”
人群在王满的半劝半令之下稍稍散开，我瞥见躲在屋门口，暴露半个小脑袋瓜探看屋里景象的二英。也不知怎的，我脑筋里俄然一闪，想起昨夜里二英几次提到的“恶鬼”。这个动机一过脑筋，我不觉浑身发寒，汗毛倒竖。这统统的诡异古怪，莫不是与那稚儿口中的“恶鬼”有关？
“朱先生，要不待到夜间，我腹痛起来时再来瞧上一瞧？也许病犯时更能瞧出弊端来。”
我们跟着王满到了他家的堂屋，一进门，屋里或站着或坐着的十来人，都一齐转过脸来看我们，眼里的希冀也跟着火急地追了过来。
平常师父替人评脉时，总要我先试过，要我说出那人的脉象病症地点，他才复诊过，验看我听的脉象是否精准。这一回，他却不教我先来听脉，只要我在他身后看着便成，他亲身一个个地诊看过来。
清楚是他本身不肯用外人备下的饭食，还非得扯上我，编排了甚么我身子骨弱的瞎话。我内心冷静地叹了口气，也只得由得他去演。
我心道：都是师父惹来的事，我那里就身子骨弱了，即便真弱，在朱心堂这么多年，师父调节得好那千奇百怪的病症，岂有保养不好我这副身子骨的事理。现下可好，人产业真当一回事儿了，我又要如何圆畴昔。
“朱先生，你可不能走哇，你如果走了，我们便一星半点儿的盼头也没了。”
师父轻笑了一声：“我只说他们的脉象听起来一样，几时说过他们身上有病了？”
师父伸展着胳膊，煞有介事道：“一模一样。”
师父听得却也不见得细心，内行人也许瞧不出来，我在他身后看得清清楚楚，他只随便搭了搭脉，只搭过一只手腕便罢，也不再扣听另一只手腕，连病症也不过问，便唤下一个上来。
“朱先生，并非我王满成心难堪，大伙儿也是教这病磨得狠了，再抵受不住，这才无礼冲撞了，朱先生莫怪，我替大伙儿赔个不是。”王满诚心肠拜了下去，再昂首时脸上尽是老泪纵横。
幸亏他们另有些顾忌，虽一窝蜂地围上来，却也没再往前跻身，在我和师父身边留出了一圈空，各自抱怨、回嘴、哀告，乱哄哄的闹成了一团，吵得我头晕眼胀。
约莫破钞了半个时候，我就站在师父身后看着贰心不在焉地对付了半个时候，直至他看完了最后一个来求诊的。
我确切有些唬着了，可比起刚才崛起的群情激愤带来的惊吓，我心底里还是迷惑更大些。这本就是个奇特非常的村庄，全村的人皆得了怪病，白日里怕日光灼烧，夜里腹痛欲死，这是我亲眼所见的，师父却一口咬定他们没病，使得这古怪村落更蒙上了一层古怪。
师父的疏松闲适立时就从脸上撤换去，他略进步了嗓音责道：“这是要何为？”
王满只是从祠堂大院子前过，并没有要出来的意义，见我和师父在院门前站着，便停下步子仓促道：“朱先生在呢，正要来请。眼下日头没了，便劳动朱先生随我来瞧瞧罢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有人马上应道：“真就是一样的。”
王满请了师父落座，又叮嘱世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前，好让师父问症评脉。
“阿翁，家里来了好些人。”她迈着小腿，勉强跟上我们的步子，一面撵着一面板动手指头同她阿翁细数都来了些甚么人。
师父忙拉着我避开他这一拜，又上前将他自地下拉起：“王里正这又是何为，岂不折煞了我。快教大伙儿散去罢，看我这徒儿，脸都唬白了。”
“莫要说了。”王满展开双臂拦住一众村民的喧闹，待喧华声熄了些下去，他转向师父，冷不防就“噗通”一下双膝磕在了地下，跪倒在了师父跟前。
王满家的院子离祠堂倒果然不远，加快了脚步，不过几十步便到了。二英在院外玩耍，瞥见我们过来，判定扔开手里的东西，朝我们跑来。
“朱先生……”王满上前谨慎翼翼地问道：“他们的病情如何？”
“阿翁，姊姊。”她欢畅又清脆地唤了我们，却怯生生地看着师父，直到师父冲她一笑，她方才内疚地作了个万福：“朱先生。”
师父跟着转过甚，竟然非常当真地瞧了瞧我的神采，向王满谢道：“多谢王里正体贴，小徒倒也不至于这般弱，我们快些走便是了。”说罢他抬起手，挡在了我头顶，真替我挡起了雨，仿佛多淋了几滴雨，我真就会病倒普通。
世人相互点头称是，王满也跟着连连点头：“朱先生说得极是，都是一样的病症，白日不能见日光，入夜腹痛难捱，可不是这怪症害苦了大伙儿。”
“朱……朱先生，莫不是我听错了罢。”王满陪了一脸难堪的笑，“这村庄里的景象，昨晚来时，您但是亲目睹过了，这……这，如何就没病了？”
世人那里肯就如许教我们走了，当下一拥而大将我和师父围拢了起来，我又何曾见过这步地，唬得变了神采，惊呼了一声“师父”，缩到他身边，紧抓住他的胳膊不放。
统统听过脉的，候等着的，并在一旁严峻地盯着的王满，无不满怀了希冀。我看了不觉又替他们难过，显见师父并不想好好地替他们瞧病，他们的希冀，或成泡影也未可说。
小小的人儿，竟也识得礼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