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蝉玉琀与红信石（十七）
我追上前两步，本想送她一送，可那门轰然阖拢，门上的暗火也敏捷隐去。
我回过甚看了他一眼，叹口气，刚才半晌的和顺也许又是我发的一个梦罢。这般想着，我倒也规复了大半心境，上前帮着清算起空碗空罐来。
不等柳半仙再求，师父望了殷乙一眼，他便上前提起那柳半仙的胳膊，不由分辩地将他架到暗门边，只悄悄一推，便将他推出了门，那柳半仙犹在囔囔着甚么话，却也跟着暗门封闭，再听不见他的声音了。
二英跨出门前转头冲我一笑，嘴巴微动，似在同我说话，可我一点儿也听不见她的声音，只能从她的唇动中模糊判定出“姊姊”，我这才认识到二英因未曾腹痛，便没有吃那汤药，她的眼睛还是澄彻。
“是我不长眼，不识朱先生的高超，还求朱先生不计前嫌，救我一救。”他苦求道。
“算是……成心为之罢，但也是有不得已的启事。”师父吞吞吐吐道。
师父干笑了两声：“你比她好哄多了，乖灵巧巧的，为师说甚么都肯听。”
随后我又本身想了个说辞：我若去看王满的影象，那王满少不得也要陪着一同再看一回，约莫师父是不忍他再将那惨痛的过往重提。师父固然一贯冷酷，到底还是心善的。
我内心头暗想：我畴前看过靖康之难么？这如何能够。
我内心非常明白，师父经常会有突如其来，又转眼即逝的温存含混，但那甚么都不是，仅仅为了给我些许温阳正气，好摆脱那些求药亡灵所带来的阴仄影响。
我悄悄地“啊”了一声，师父睨了我一眼：“生药铺子里没药了，还开它何为。”
仿佛是这么个理，说来我自跟着师父开了这铺子以后，便日夜倒置地过了不知多少年代，由此一来，倒是能缓缓劲儿了，好歹也能过一段日夜普通的日子了。
这日夜里，本说好了不再开铺子，可吴甲将铺子的门板一块块地拼上以后，师父又说今晚另有一名客将至。
这莫名其妙的一问，也不知从何而来，我奇特地看了看他，“那要看是成心为之，还是偶然之失了。”
“看来是呢。”师父丢下一句便甩手回后院去了。
王满最后一个从暗门出去，手里还牵着二英的小手，但他已不知身边的小女娃是谁，只是下认识地牵着罢了。
“王村的那口井里头，有一枚红信石，想来恰是王满投入井里的那枚。我顺手就一同带了出来。给柳半仙的那枚玉蝉，就是那红信石仿成的。看来，他也妄图蝉玉琀的功效，并未筹算献给金国人，先自用起来了。”师父轻描淡写道，接过殷乙递来的铜锤。
我低头将空碗都垒起来，分次将它们抱到后院去洗濯。过了未几时，师父也跟了出去，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，看着我将一个个碗洗洁净，踌躇着问道：“阿心，师父且问你，倘若旁人将你所赠之物破坏了，你将如何？”
“他们是去幽都了么？”我茫然疲劳地问师父，又自答道：“幽都何如镇的阿谁孟婆，最是促狭的，见了二英必然会喜好罢。”
我抬手握住他拦在我胸前的手臂，按捺不住地想回转过身去反抱住他。但我毕竟是忍住了，眼下就很夸姣，我恐怕我稍稍一动，现在的暖和就会被俄然抽走。
师父悄悄走到我身后，双手搭上我的肩膀，“早该走的，迟了百年，早就无所拘束，你这般，不是又生出她的沉沦，临走也不得安生么？”
“过分凄苦暗澹了，看过一回就够了，何必再看。”师父在我头顶感慨道。
“他也教红信石毒害了？”柳半仙从进门到被殷乙扔出门，委实是太快了，我骇怪得几近合不拢嘴。
师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走了。
师父抱起那空了的汤药罐子，心疼道：“好轻易制得这些，清空它只消一夜工夫。”他将那罐子放回药柜的隐蔽处，“阿心，克日夜间我们便歇了，不必再开铺子。”
我身后了无动静，过了几息，药香和暖意一同裹上来，师父在我身后，伸展了双臂将我全部拥住。我内心“突突”跳动，连呼吸也节拍也突然打乱，王村的那些事，那些遭了百年困顿的亡魂，渐渐地西席父胸膛中的暖和驱走。
那柳半仙见着我，亦是诧异，“你，你……”指着我好一会儿他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。
我仍想不透，遂跟着他进了后院，只见师父站在石磨跟前，“当啷”一声往上头丢了一样东西，大声唤殷乙拿铜锤来。
铜锤在师父手中高举，沉沉地落下，在石磨上收回闷闷的一声响，我眨了眨眼，再去看那玉蝉，已碎成了一堆齑粉。
我还在嘀咕没汤药了，来了也是白来的，那位客便迫不及待地上门了，捂着肚腹直呼痛。我乍见之下不免一惊，还当是王村里遗漏的，待他一昂首，我瞧清楚了他的脸，才发觉竟是上半晌才刚见过的柳半仙。
我点点头，却仍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：“师父为何不教我看那王满的影象？”
天光未全暗，我走畴昔借着暮光探头一望，吃了一惊，只见那枚蝉玉琀被丢在了石磨上，“师父，这……这玉蝉不是换给了柳半仙了么？”
“师父？”又是一阵长长的寂静，我感觉过分沉闷和高耸，便问道：“我瞧师父哄二英那架式，清楚就不会哄孩子，我年幼时，师父是如何过来的？”
师父不无遗憾地摊了摊手：“柳半仙来得不巧，不是我不救，只是我这铺子里能救你的药，刚好用尽了。”
说罢师父便放下挡在我胸前将我拥住的双臂，若无其事地回身走开，自去清算那四散摆放的空药碗。清算了几个，他见我还在原地呆立，便显出一脸如常的恨铁不成钢：“岂有你如许做人学徒的？目睹着师父劳苦，自个儿却傻站着发痴，不知来搭把手？”
“可好些了？”过了半晌，师父昂首问道。
师父笑吟吟地迎上前，柳半仙便愈发大惊失容，俄然间极力将一双总眯缝着，睁也睁不开的眼瞪起来，冲着师父“噗通”就跪下了，一手捂着肚腹，一手猛扇本身耳掴子。
我不由暗想，师父这是如何了？无端说了这些有的没的。“东西如果赠了人，那便不是我的了，如何措置全凭受赠之人做主就是了，我可不是那小肚鸡肠的。”我笑着随口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