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轮回
鼻涕泡欢畅地抹一把鼻子：“我去叫章妈妈。”
姜韶华目光微凉。
……
姜韶华紧紧攥住章妈妈的衣袖，哭得不能自已。
这是陪她一起长大的两个贴身丫环。
“你轻浮不贞，不守妇道，底子不配做我母亲。”
那一杯毒酒，儿子亲身送到她的嘴边，看着她的目光里尽是鄙夷讨厌：“这么多年，你和旧恋人牵涉不清。他到处刁难对于王家，都是因为你。”
姜韶华强自定下心神，松了手，垂眸一看，却见荼白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了一圈印记。
姜嫣拼尽一条孱羸性命生下女儿，没到一年放手人寰。
一个三旬男人迈步而入。男人身量苗条，气质温润，边幅极佳。特别是一双眼睛，生得格外都雅。
偌大的南阳王府和家业，都落在父亲手中。
这一刻，压抑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思念渴盼皆涌上心头。
“银朱，荼白！”姜韶华鼻间一酸，喃喃低语：“你们都来了。”
章妈妈被吓了一跳，忙搂住十岁的主子哄了起来：“郡主是不是做恶梦了？别怕，有奴婢在这儿，甚么妖邪都得避得远远的。”
姜韶华脑筋昏沉，双眸像被粘住，如何都睁不开，吃力地吐出两个字：“闭嘴！”
银朱一头雾水，却没多问，敏捷捧了一个海棠花型的铜镜来。
银朱荼白对视一眼，领命退下。半晌后，一个女子进了屋子。这个女子年约三十二三，一张鹅蛋脸，面貌清秀，穿戴洁净利落。
宿世第一个将她推入旋涡泥沼的黑手。
“现在是甚么年代？”姜韶华声音微颤，此时才惊觉本身的声线格外稚嫩。
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扰人不得安宁。
十八岁时，她生下儿子。二十岁那年，丈夫不测死亡，她舍不得抛下儿子再醮。决然守寡十余年，将儿子扶养成人。
恰是姜韶华的亲生父亲卢玹。
姜韶华深呼吸一口气：“你们先退下，去叫章妈妈来。”
荼赤手腕被攥得生疼，目中闪起了水光：“郡主，奴婢的手快断了。”
姜韶华眼睛蓦地一热，扑进章妈妈怀中恸哭。
十岁的姜韶华，挺直了略显薄弱柔弱的腰，一双黑眸幽幽，如潭水普通，深不见底。
十岁那一年，她被郑太后接入宫中，银朱荼白伴她一起进宫。厥后，银朱为了护着她这个主子，惨死在宫里。荼白伴她一同出嫁，没过几年，死在了残虐都城的瘟疫中。
这个恨她怨她让她立即去死的少年，和十几年前阿谁紧紧抓住她手腕经心依托的孩子，竟是同一人。
可惜，她去都城的时候，章妈妈病了一场，没能同业。以后，章妈妈一病呜呼死亡，主仆天人永隔。
章妈妈不断抚着她的后背，轻声安抚：“王爷去了一年，郡主一向在府中守孝。这一番孝心，王爷在天上都看着，必然会保佑郡主平安然安。”
拍门声不疾不徐，声音里含着体贴：“韶华，爹来看你了。”
姜韶华瞳孔突然收缩，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惊人的动机：“银朱，去拿妆镜来。”
银朱被问得一懵：“郡主如何俄然问这些？”莫非是被恶梦魇着了？
叩叩叩！
十岁这一年，她服从父亲的建议分开南阳郡，进了宫中。以后再没回过南阳郡。
此时，姜韶华出世了。章妈妈抹了眼泪，做了姜韶华的乳母。
弥久的回想，悄悄跃上心头。
章妈妈听得一怔，下认识地看了主子一眼。
恰是姜韶华的乳母章妈妈。
到了鬼域地下，也不得半晌平静。
换来的是奋发雀跃的惊呼：“郡主说话了！”
等等，她的手如何小了很多？
说少女实在有些勉强，铜镜中的脸庞，正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模样。
“郡主！”
姜韶华心中肝火喧腾，不知哪来的力量，倏忽睁了眼。
章妈妈闺名竹月，幼年时是南阳郡主姜嫣的贴身丫环。姜嫣招赘进门两年，章妈妈被许配嫁了王府里的一个侍卫。没过几年，侍卫在一次行猎中护主而死。章妈妈哀思欲绝，早产生下遗腹子，没满月就短命了。
“郡主醒了！”红眼小兔子欣喜高呼。
毒酒灌入喉咙的那一刻，她满心绝望悲忿委曲不甘。
宫中来人，应当快到南阳王府了。
章妈妈有些心慌，又有些心疼。
如玉君子，不过如此。
“太好了！郡主终究醒了。呜呜呜！”
她只用了三分力量，如何就勒脱指模了？
她已故意上人，却在郑太后一番哭诉中间软，为了年幼的天子皇位安稳，她和心上人一刀两断，嫁进了王家。
姜韶华停了抽泣，用帕子渐渐擦了眼泪，轻声道：“妈妈别担忧，我今后不会再落泪了。”
在姜韶华内心，章妈妈这个乳母可谓半个亲娘。
章妈妈微不成见地蹙了蹙眉，很快规复如常，上前去开门。
姜韶华伸手拉住兴冲冲要走的荼白，被手中碰触到的温热皮肤惊住了。
儿子一日日长大，听信谎言，疑她和老恋人牵涉不竭，和她怒起纷争，母子离心。
十六岁那一年，郑太后让她和权臣王家政治联婚。
她们两个如何才十三四岁模样？
仿佛在瞬息间，经历了无数风雨，仍然坚固耸峙。
幼年时的决定，在数年后，化为一支支利箭，正中她的眉心。
这清楚是活人才有的体温。
她活到了三十五岁，在生辰那一日被太熙帝毒酒赐死，气愤不甘地闭目死去。没曾想，到了鬼域，先和银朱荼白相聚了。
铜镜光滑敞亮，清楚地映出一张稚嫩的少女面孔。
满心疑团，迷雾重重。
太康三年，南阳王离世，姜韶华为祖父整整守孝一年，本日恰好出孝期。现在是太康四年。
眉如弯月，眸似点漆，鼻梁微翘，唇若丹朱。小小年纪已有了绝色容光。
两个小丫环头挤着头，悬在她的眼眸上方。一个眼睛红红的像兔子，另一个冒着鼻涕泡。
乌黑光滑的长发散在肩头，皮肤白得似会发光。
语气果断断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