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以退为进
崔佑扬声道:“陛下有命,天下粮仓会主姚羲和玩忽职守,造册倒霉,未能准期托付账册,查明火烧账册一案主谋,并于钦差查访期间,擅自交代商会大印而未上报朝廷,现暂免其会主一职,令其禁足府中,以待钦差鞠问。”
说着,他自怀中取出本装裱精美的账册来,摔在结案上,道:“实话说了吧,库房起火那日,本官就在那库房里查账!因火起得急,慌乱中只来得及救下这一本账!你本身过来瞧瞧,本官手上的这本卓家年册,与你本日送来的,当真一点不差么?”
裴东临接着哭道:“啊,我不管,你可不能这么对我!万事好筹议的,最多我纡尊降贵,在这儿给你那心肝宝贝煎药端茶,照顾到她活蹦乱跳了为止!我家那些个灵芝人参燕窝鱼翅的,也随便她吃,吃多少都行,保管养得白白胖胖地还你!如何?如何?”
公然不出李随豫所料,崔佑仓促遣了人来找他,确切为的卓家账簿之事。
裴东临却不肯罢休,李随豫懒得同他废话,伸手去扯本身的衣衫下摆,哪知裴东临竟一把抱住了他的腿,哭嚎起来,道:“你怎地如此无情!明知那些酒都是我的宝贝,还要说这些话来伤我心。你宝贝你家海棠仙子,我也宝贝我那些酒啊!昨日灌醉了你家宝贝,确切是我理亏,我认!可你也不想想,若非如此,你如何晓得你家宝贝也着紧你呢?”
辛十三被他敲得腻烦,侧身避开。那日在商会大会上,李随豫确切将他的老账十足翻了出来,还背得非常顺溜。可说到底那都不是甚么光彩的事,他辛家在牙行一事上确切动了很多的手脚。这严三金现在当着钦差的面提起这一茬,不是在将他往火坑里推么?
孙昊说着,上前就去翻那本卓家的年账。却听李随豫轻笑一声,道:“崔大人手上的这本账,却要如何证明是真不假呢?崔大人可问过卓会老了?他可认这账?”
裴东临奇道“都能说?随豫,我晓得的可很多,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,我可都一清二楚呢。”
李随豫却道:“崔大人如何晓得这账册是作假?想必在坐的几位会老也都看过大人手上的账册了吧?可另有人感觉,本侯拿了作假的账册来充数?”
裴东临絮干脆叨地东拉西扯,两眼还时不时地偷瞧李随豫,后者却像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,只一起向前行去。
李随豫昂首看了看垂垂暗下的天气,道:“我想,现在他该当是拿到新帐本了,也发觉卓家的新账簿同老账簿有些分歧来。是以才派了人来找我,筹办发兵问罪。”
裴东临闻言,微微一愣,道:“如何,崔佑要脱手了么?”
“天然是遵循各家账目照实登记的。”
崔佑转向李随豫,道:“梁侯殿下如何说?”
崔佑拍了拍惊堂木,表示严三金闭嘴。他转向李随豫,道:“梁侯亲身答吧,到底如何回事。”
裴东临收敛了方才打闹时的恶棍神采,沉声问道:“新账簿同老账簿的分歧?随豫,老账簿不是让人一把火烧了么,现在又何来的老账簿?”
崔佑闻言,一时语噎。
一旁的辛十三却变了神采,他正筹算说一说辛彦被害的事,劝崔佑莫信了孙昊如许的恶棍,却被裴栾义撞了胳膊。裴栾义向他使着色彩,眸子子往孙昊同崔佑两人之间转了转。
李随豫这话说得淡然,却让崔佑一口气憋在了胸口。他当然晓得,李随豫的这番话不过是抵赖,可就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来辩驳。加上卓红叶抵死不认,现在任谁都说不清这真假帐本的事了。
……
裴东临赶紧谄笑,似有若无地扯了扯广大的袖子,露脱手背上一块不甚较着的红肿来,道:“随豫,昨日你睡得可好,想必是累坏了吧?我在厨房里煎药,顾着炉火,一刻也不敢合眼。瞧我笨手笨脚的,熬了一早晨才煎出了半碗药,差点把手都烧焦了。说来这炉灶可难用得紧,转头我非得让人换了。”
裴东临瞧着他走远了,才从地上爬起家,将手中那把绘了八仙菊的折扇一甩,眯了眼笑道:“和顺乡豪杰冢,前人诚不我欺!我瞧着欲擒故纵的手腕,怕是被海棠仙子给捷足先登了。也罢,谁让你惦记我那酒窖的?待我同仙子混熟些,非报了本日受的这些闲气,将你的后院也拿来烧一烧。”
李随豫似早推测崔佑有此一问,淡笑道:“默写倒也不必了。想必是本侯未曾言明,这库房被烧毁的账册,是往年多出来的废账。我高裕侯府的库房本就不止后山那一处,收录过的账册总要多钞缮一份来存着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裴东闻言,临暗自腹诽:“原是下了套了,害我白操这份心。”
“她要真想听,你就陪她解解闷。她在病中,表情不免烦躁些。”
“想说甚么便一次说了。”李随豫冷着脸道。
李随豫看了他半晌,却未答话。他将腿从裴东临的手臂中抽了出来,整了整衣衫,道:“布了好久的棋局,现在才算有些看头了。天子既然打着摸索的主张,我们便让他瞧瞧清楚,这梁州到底占有着甚么东西。”
李随豫见他如此恶棍,竟然就这么坐在地上同他拉扯,不由头痛起来。他皱了皱眉,道:“放手!当我不晓得你昨晚是用心的么?若我是你,现在便灵巧些不说话了。”
听了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。李随豫摇了点头,可随即想起千寻的那些气话,心头多少有些刺痛。他再偶然义同裴东临打趣,回身便往前厅去了。
辛十三不欢畅掺杂这事,他虽对孙家人怨进了骨髓,恨不得叫他们十足去给辛彦陪葬,可眼下不是甚么好情势,犯不着他同钦差叫板。
崔佑闻言,瞧了瞧其他五名会老,忽向着孙昊问道:“孙会老,你来讲讲,这账册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候内补齐的?”
李随豫抬眼往账簿上一扫而过,道:“确有此事,原是我承诺崔大人的,三日内将烧毁的账册重新补齐。”
崔佑心道,除非能找到卓红叶私吞军粮的证据,不然他便没法治那他的罪,更不好去治卓红叶与姚羲和暗中勾搭、以机谋私的罪恶。
孙昊会心,道:“回大人,可否让小人看一看这些个账册?”
严三金严老爷性子利落些,当即道:“崔大人,小人们方才便说了,这些个账册数量一点不假。别的不敢说,我严家的账册里,起码有一半是我严三金亲身带人写出来的,若如果有假,我严三金的头便割给你!”
李随豫闻言,却只冷冷看着他。
李随豫道:“孙会老稍安勿躁。备用的账册放在其他几处库房里,那些库房只要我母亲晓得。大火以后她便犯了急病,没来得及同崔大人言明,本侯也是昨日才晓得的。这不,我见孙会老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个像样的账册来,便从母亲那儿求了备用的账册,送给崔大人过目。”
这几位的面色都不太好,想必早在李随豫赶来前,已让崔佑鞠问了一番。唯独孙昊面上还挂着笑,时不时地拿眼觑着辛十三等人,暴露些对劲的神采。
孙昊闻言,怒道:“休要胡言!我本日一早让老二送去的,就是我孙家本年的年账,那里是客岁和前年的?你那库房在三日前就被烧了,这些年的账簿更是一本不剩,才有了我等连夜赶制帐本的事。你却要到那边的库房,再搞出甚么备用的帐本来?”
崔佑这话音刚落,孙昊立即接口道:“大人,那日你竟在库房中!当真是老天开眼,保佑崔大人你安然无事。我一早就感觉卓家老头有题目,他那账多少年都是夫人亲身阅的,倒是一次也未挨过骂。哼,人无完人,我就不信他的账一点题目也没有!既然大人拿出来了,便让老孙开开眼界吧,卓老头到底是如何做的账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这下崔佑也怒了,指着李随豫道:“梁侯这是欺我崔佑初来乍到,不熟天下粮仓的事件么?我虽客岁前年都未曾来梁州查账,可还晓得这账册是不是做了假!”
李随豫出了门,面色却不太都雅,一向走到了长廊下,才想起披风还留在房中。他脚下一顿,逗留了不过三弹指的工夫,还是迈步向着前厅走去。
裴东临追了上来,攥着把折扇谨慎翼翼地跟在他身后,探头看了看他不太美好的面色,张了张嘴却又不敢说话。
李随豫看着崔佑,似是一点也不焦急。
崔佑怒道:“如何,梁侯感觉本官说了谎话,用心构陷卓红叶么?”
崔佑见状,冷哼一声,道:“严家和裴家的也许不假,孙家的又如何说?梁侯殿下,即便孙会老交叉了帐本,你又是如何晓得对错的?难不成你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孙家的每一笔买卖?”
崔佑允了。孙昊立即走上前去,装模作样地翻起了账册,翻了不到半刻的工夫,他俄然“咦”了一声,呼道:“哟,这账册可不是孙家的。小人本日一早确切给梁侯送了半年的帐本去。说实话,要在三日内补划一整一年的账,谈何轻易!如何梁侯就能拿出我孙家一整年的账了呢?哎呀,我瞧这数量仿佛也不大对啊,这底子不是我今早给他的那些。莫不是小梁侯给弄混了,交叉了账簿?”
崔佑这么问,严三金却有些替李随豫打抱不平,他忙道:“崔大人,这事儿您也许不晓得。我们这位小侯爷,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。那日我等开大会,小侯爷但是将辛十三家的流水倒背如流呢!他能记得孙家的账,倒也不奇特。”说着,用手肘敲了敲一旁的辛十三,道:“唉,我说辛十三,你从速说句话啊!你家那些账,是不是都让小侯爷说准了?”
他轻咳一声,忽摸了摸案上的圣旨,向着李随豫道:“梁侯殿下,本官奉陛下之命清查天下粮仓账册被烧一事,不敢怠慢。现在本官虽没法证明你假造帐本的罪名失实,却也一样没法证明你的明净。未免疏漏,本官还是决定谨慎措置,你瞧着如何?”
崔佑亦咬牙道:“梁侯殿下,库房被烧那日,本官就在府上,亲眼瞧见积年的账册付之一炬。你现在虽是暂代天下粮仓会主一职,却拿了作假的账册来充数,便是感觉本官好乱来么?”
崔佑嘲笑一声,道:“甚好!梁侯殿下确切准期补齐了账册,却不知这账册上的数量,准是不准?”
李随豫不紧不慢地答道:“好说好说,本侯定当尽力共同崔大人查案。”说着,他自地上起家,打了个哈欠,暴露些宿醉的神态来,道:“大人莫怪,本侯昨日过寿,火朋友们多喝了几杯,精力头还没缓过来。若无他事,本侯便先行回府,静候崔大人替本侯洗清怀疑了。”
可不等李随豫走出去,崔佑便已转向孙昊,道:“说来,天下粮仓到底是个商会,如果没了会主,只怕大小商户的平常事件多少要遇着些费事。不如便由孙会老暂代会主一职吧,在本官查明本相前,还请孙会老多操心了。”
孙昊非常对劲地瞧了瞧李随豫,李随豫却面不改色地又打了个哈欠,冲崔佑拱了拱手便走了出去。
李随豫点了点头,道:“崔大人所言不错,确切该谨慎些。”
他松了口气,还是坐在地上,一手支了下巴,一手玩弄着那把折扇,如有所思地问道:“若她问起我,你去了那边,我该如何答她?”
李随豫忽停了脚步,裴东临自顾自说话没瞧见,立即便撞在了他身上。他“唉哟”一声捂着脑袋向后退了两步,眸子子一转就势往地上摔去。
“她若问起,你便照实相告吧。但凡是你晓得的,都能同她说。”李随豫淡淡道。
裴栾义闻言,也拥戴道:“是啊,裴家也不敢在账册上作假,还望大人明鉴呐。”
李随豫在堂上站定,一眼便瞥见了崔佑案前摆的那卷圣旨。
孙昊立即辩驳道:“小梁侯,这话你说得不隧道。老孙我如何就向来没传闻过,夫人她有钞缮账册的风俗?如果有这备用的账册,为何三日前不说呢?”
裴东临叹了口气,心道此人可真难哄。他还惦记取李随豫说要烧他酒窖的事,只好硬着头皮问道:“也不晓得这海棠仙子现下如何,睡了一日可精力些了?随豫,我方才在门外闻声啦,她说话中气足了很多,该当是无碍了吧?嗐,这醉酒的事,我打十岁起就已不当回事了,睡一觉,喝碗醒酒汤,也就好了。你说是吧?”
李随豫摇了点头,道:“不敢。只不过,崔大人丁口声声说我在卓家账册上做了假,根据的便是大人手上这本账册。却不知大人又要如何证明,你手上的这本账册,便是真的卓家账册呢?”
裴东临嚎着,真真假假地挤出了两滴泪来,昂首不幸巴巴地等着李随豫发话,内心却道,老子已这般不要脸地求你了,要还不放过这一茬,老子同你没完!
李随豫叹了口气,捏了捏跳疼的额角,低头道:“方才那话是你说的,一字一句我都记下了。本日我归去梁州城,想必崔佑定不会再让我出来。你便代我好好照顾她,养得活蹦乱跳了再还我。”
裴东临却道:“你别打岔,我问你账簿的事!前两日你孔殷火燎地找了我和严文韬几个来,不就是为了偷偷赶账簿么!昨日还特特喊了一群纨绔来厮混,给你打保护。谁也想不到本日你能准期交出账簿来,如何这会儿崔佑就能空口白牙地拿了账簿的事,前来发兵问罪呢?”
李随豫看了看孙昊,忽淡淡一笑,道:“确切与孙会老送来的账册有些分歧。说来,此事尚未与孙会老说,本日一早你让孙二搬来的那些个账簿,记的是客岁三月至六月同前年十月至年底的流水。我想也许是孙会老朱紫事忙,弄错了账簿,便着人前去我侯府的库房,搬了备用的年册来,交与崔大人。”
眼看本日是难有定论了,崔佑却不肯等闲放了李随豫归去。说到底,崔佑是京官,姚羲和同李随豫都是梁州的地头蛇,若这两人耍起手腕来,他崔佑只怕防不甚防。比方本日去查宝瑞轩却无功而返,难说不是有甚么人事前去报信,给了他们毁灭证据的机遇。这一回他得主动些,断了高裕侯府与外界的来往。
裴东临滑头一笑,睨向李随豫,嘲弄道:“哟,还觉得你会求我安抚她呢。方才在房外,就听你们吵得挺凶,没想到你竟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手腕。看来常日里我同你说的那些话,你倒是全都听出来了。”
李随豫笑道:“若不能证明大人的这本是真的,那么,即便两本账册有些出入,也不能证明本侯送来的卓家账册就是假的。”
待李随豫赶至梁州城的府衙时,崔佑已将辛十3、孙昊、卞雍等人也都叫了来。天下粮仓的六大会老,撤除已被收监的卓红叶,十足候在了堂上。
辛十三不说话,其他会老也不搭腔。严三金这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证词,便没了甚么力道。严三金非常焦急,向着李随豫道:“这……我说小侯爷,要不你便当着崔大人的面,再把我严家的账册默一遍。好让他们信赖,你当真是个过目不忘的天赋!”
“东临,若你信得过我,便莫在问了。账簿的事,我自有主张。”李随豫说着,看了看长廊的另一侧,道:“只是,我此去怕是有十天半个月不能出来,你替我顾着她一些。”
他倒在地上,一把扯了李随豫的衣衫下摆,不幸巴巴地说道:“你别活力啊,我晓得你心疼。可我裴东临,如何说也是梁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,你得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上,给我点面子,别去烧甚么酒窖了。”
崔佑忽举起圣旨,展开卷轴。堂下世人见状,立即跪伏于地。
他微微一顿,看了看李随豫,接着道:“梁侯李希夷暂代天下粮仓会主之职,有制造假账蒙骗钦差之嫌,在本官查明本相前,请梁侯也务必留在府中,莫要再四周走动了。”
孙昊闻言,喜形于色,忙道:“哟,谢大人!商会的事便是我老孙的事,老孙我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,好好去管一管这天下粮仓的事件!”
李随豫这话一出,在场的卞雍等人纷繁摇起了头,面面相觑地不知崔佑闹的是哪出。他们方才确切看过了账簿,虽不知李随豫是如安在这么短时候内,一字不落地凑齐了帐本,可内容毕竟不假。
只听崔佑一拍惊堂木,指了面前的几摞帐本,道:“梁侯殿下,本日午后有侯府的下人来衙门送了一车的账簿,说是奉了梁侯之命前来交差的。本官想问问,可有此事?”
崔佑抽了抽嘴角,道:“梁侯请吧。”
辛十三瞧了半晌,那里另有不明白的事理。他毕竟没开口,却一拳砸在了腿上,心中纠结不去的郁气化作了灼灼肝火,一触即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