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重见天日食烟火，附庸风雅品仙颜
印云墨拉了拉袖口：“清风啊清风。”
印暄也悠悠吃了半碗，见他一碗已囫囵殆尽，不由想到这十五年来他身陷监仓，怕是连一顿饱饭也没吃过，心中怜悯顿生，不觉亲手将残剩的饺子舀至对方碗中，一面柔声道：“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
左景年一面安抚世人，一面心底模糊作愧。方才他闻言而怒，并非担忧他们祸从口出，而是因为公子被人以猎艳的目光批评肖想，这令他罕见而出离地气愤起来，只恨不得拔刀以对。而另一方面，皇上对公子蓦地窜改的态度，透着一股异乎平常的含混，更让贰心生不安。
“哦，”印云墨恍然，“我在听。公公说，皇上问我另有甚么需求。没有了没有了，吃穿用度统统齐备。”他嘴上这么说，内心却暗道：我说缺个夜里暖床的，你莫非还能赐个后妃宫女给我？
“当年你偷溜出去吃东西，总不忘给我打包一份，忘了？”
“没了。”
另一人也拧了脖子去看，满脸的不成思议，“还真是……你们晓得那位穿蓝衣的公子是甚么来头，竟能令皇上如此喜爱有加？”
清曜殿内，宫人们来去穿越，印云墨望着他们搬入的一个个大箱子入迷。
“哟，皇上来了。”印云墨闻言回身，一脸欣喜状，“既然皇上开了金口，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，臣想――”
“啪嗒！”一双筷子磕到桌沿，接着掉落在地。
一匹黄骠自远处飞奔而来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肆无顾忌地奔走。顿时之人一身黛紫色貔虎服在日光下烨烨生辉，腰间三尺四寸长的奉宸刀，蟒皮刀鞘末端包以黄铜，击在马鞍上如戛玉鸣金，锵然作响。
“――除了出宫以外。”印暄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说完。
“是紫衣卫！”
印暄道：“何止是这家，凡你当初打包返来的吃食，我都一一寻了出来。这些年来，有的铺子开张了，有些则更加畅旺，都城里的贸易物流，从阛阓这些铺子里，也可得窥一斑。”
朱雀大道东侧的贩子熙熙攘攘、车马阗拥，店铺摊贩鳞次栉比，叫卖声起伏不休，甚么酒水吃食、家用什杂、小儿玩具、水粉布料、珠宝古玩……一应俱全。
“微一刚从北疆回京，身负重伤。”
“林兄知晓得如此清楚，是否也有此雅好啊？”他的火伴随便讽刺。
前车之鉴犹在，天家的舌根可不是那么好嚼的，谁知隔墙有几只耳，内阁重臣尚且如此，何况戋戋几名侍卫。世人这才怵然惕然，纷繁拱手再次向左景年诚恳认错。
印云墨点头，“换我也不信。但皇上仿佛忘了，这位王爷在天下人眼中早已是个死人，他如果不做个浅显百姓，就真得去王陵里躺着了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咱家就归去复命了。”
不料对方却安然承认：“我是玩过。你如果肯去试一试，包管你也乐在此中。要说皇上不愧是皇上，不玩则已，一挑就挑了个极品。我自夸赏芳无数，可见了这位蓝衣公子，便感觉人间万花都是纸折色染的，哪有他这般灵动超脱，更可贵的是不带一丝脂粉气。说真的，这要不是皇上的人，我就算豁出半条命去，也要想体例将他弄到手……”
“何止是喜爱！你见过哪个臣子敢与圣上同食一碗，这如果给那些闲来专事弹劾、骂人不带脏字的言官们瞧见，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。”第三人感慨。
“公子……公子？你在听吗？”传旨内侍忍不住唤道。
京都珞陵，东市。
其他三人无不惊诧一惊。他们本来觉得，同这新任命的下属旧情交好，便与常日普通胡言乱语几句也无妨，没想到夙来脾气冲和沉毅的左景年，竟是以大发雷霆。
印云墨发笑：“本来你也是熟客？”
印云墨点头，“一叶落而知天下秋，此乃为君之道。不像我这等凡夫俗子，只是好口腹、好嫖妓、好声色。”
“你那是甚么神采！”另一人不满地斜了他一眼，“好男色如何了？这年初哪个达官朱紫家里没养几个娈童？奉告你们，就是都城那些貌美着名的小唱，他们的相好里十有*都是朝中官员。谁让大颢律规定，为官狎妓者杖六十，既然□□玩不得，不玩小唱玩甚么？这不，逐步引为民风，文人骚客还给起了雅称，叫‘翰林风月’。”
左景年皱眉：“有甚么急事，闹市中如此奔突扰民？”
摊子老板惴惴地答：“诸位将军赏光光临，是小店的幸运，小人那里还敢收钱。几碗面就算小人的贡献，实在不成敬意。”
左景年点头道：“我这就去禀报，你先归去。”
“在遗憾甚么？另有何需求固然提。”
三人面面相觑以后，不得不低头赔罪：“郎将大人经验得是，卑职知错了。”
那名紫衣卫也算是骑术高深，一起毫无伤亡地奔驰到个小吃摊子前愣住，翻身上马，对围桌吃面的四人此中之一施礼道：“卑职拜见郎将大人。”
“贤人亦云，食色性也，好之又有何过？”
转过街角，确认没人重视后，左景年假装门客走进另一家小吃摊子，靠近印暄私语了几句。
印暄一顿，沉声道：“这一点朕自有主张，勿须你多虑。”
“好咧，您稍等。”
印云墨喜滋滋地在地板上兜了两圈：“那我现在就走？”
印暄瞧他这副德行就来气，但又故意要与隔阂了十余年的小六叔重修旧好，只得咽下，心念一转：“起码明着不可。”
左景年也懒得跟他费口舌，取出一把铜板撒在桌面，便与其他三人敏捷分开，消逝在人群中。
紫衣卫领命上马，倏而又飞奔而去。
不等他理清庞大的心境，集市上鼓噪乍起。
印云墨一个个摊子逛畴昔，感觉既熟谙又新奇，昂首望秋高湛蓝，举目眺行客如梭，久违的人间炊火气味劈面而来。
印云墨一怔，神采有些凝重，“微一虽年青，修行却不弱，能重伤一个炼气化神前期的妙手，对方绝非平凡人物。”
摊子老板忙中抽暇，插话道：“本来这位公子也是转头客。猪肉馅里加玉米恰是云公子建议的，鸡肉馅里也添了荸荠，客人们都说口味更好了，老夫还要感激云公子呢。”
“这么快？出了甚么事？”
“公公好走。”
殿内半晌间又规复了安静，印云墨揣摩着这突如其来的天恩，心想莫非昨夜一番对话，还真让小天子起了惭愧之心？早知如此，昨夜就不该如此轻描淡写，如果尽力憋出一副苦大愁深、忍辱负重、出淤泥而不染、世人皆浊我独清、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白莲花模样，不定本日就已经被放出宫了……失策呀！他捶着掌心大叹。
印暄不经意隧道：“哪是甚么过耳不忘，只因是你说过的罢了。”
那人笑，“我有钱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又一双筷子落在桌面，这回倒是被人狠狠拍压。那人面色阴霾如铅云笼坠，死力敛住目中怒意，冷冷地低声叱道：“你们别忘了出来是做甚么的！方才那些话若上达天听，你们有几个脑袋能够砍？！”
印云墨与印暄奇道：“多年前我不过随口一说，你竟还记得？过耳不忘，真是好本领。”
印云墨笑容顿敛，“那臣就无欲无求了。”
“呵呵……你看前面阿谁小吃摊子，都十几年了，还是老模样没变。”印云墨干笑两声，岔开话题，“那家的饺子实在不错，之前我常溜出宫来吃。如何，带你去尝尝贩子口味？”
二人自再逢以来，第一次相谈如此和谐，不由相视而笑。
一个几乎被马蹄撩到的行人，灰头土脸地拍着裤管正要叫骂，昂首见顿时一袭紫衣，立即将骂声吞进肚里。
印云墨听这话模糊有些深意，但他懒得也不肯意多想，只顾埋头吃饺子。
“对呀，”印云墨抚掌，“因而你就惦记上这味道，厥后一家一家寻来了？”
“另有四五六么，我一并承诺。”
“连圣上亲卫都出动了……”
说话间饺子上来，印云墨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粒，入口便叫：“咦，甚么时候冬菇猪肉馅里加玉米了？当初我就说再加点玉米会更好吃，可惜没来及给老板提建议。”
左景年起家叫：“老板，结账。”
“无欲无求？朕不信。”印暄近前几步，负手道，“朕不信一名堂堂亲王，会等闲放弃锦衣玉食、宝马雕车的享用，去过浅显百姓柴米油盐的糊口。”
你是大大的有钱，可关我甚么事。我不过想四周闲逛罢了，你微服跟出来，还怕我跑了不成！印云墨无法隧道：“那皇上如何不买？哦，是我胡涂了，皇上看中甚么何必掏钱，一声令下天然有人赶着上贡。”
印暄虽不明何为炼气化神，但也感受事情并非微一受创这么简朴，北疆恐有异变，边疆又将烟尘复兴。
印云墨目光乍亮，如同久旱渴雨：“皇上的意义是？”
左景年深吸口气，和缓了神采道：“大师都是兄弟，不是我爱摆架子经验你们，在宫里当差，最须谨防的四个字你们都忘了么：祸从口出！即便位高权重如前内阁大学士房大人，成果又如何？”
四周门客无不以畏敬之色望向这一桌四人。
印暄忍笑点头：“一不能出都城，二朕会派人跟着，三入夜前必须回宫。”
这话有些似刺非刺的味儿，但印暄本日表情不错，并不与他计算，“这东西两市我逛很多了，不新奇。另有，你再一口一个皇上，我们这就回宫。”
那名紫衣卫附耳说了几句。
“只闲逛，不买点东西？”身边男人问。
“那是天然，天下唯皇命是从。”印云墨双手笼进袖口，一脸的飘然事外、云淡风轻。
“都城又要出甚么大事了吗？”
摊子老板是个年逾五旬的干瘪老者，看起来倒也忠诚，很热忱地迎上前，一边拿抹布用力擦桌子，一边熟稔地酬酢：“云公子，好久不见，今儿有空光临啦，还带了个朋友啊。想吃甚么，冬笋猪肉饺，还是香菇鸡肉饺？”
“是我目炫了还是怎的，皇上竟然……你们看，这是真的吗？”不远处的另一家小吃摊上，四人围桌而坐，各叫了碗汤面在吃，恰是便衣护驾的紫衣卫。此中一人将眸子子瞪得将近掉出来，抬高了嗓音，吃紧号召火伴。
印暄面色微变，刹时又平复下来，对还意犹未尽地张望其他摊子的印云墨道：“我们该归去了。”
路人交头接耳，窃保私语。
印暄笑而不语，拉着他畴昔坐在露天食座的条凳上。
先开口那人揣摩道：“这分饺子，应当也跟分桃差未几吧，莫非……不对呀，我们御前办事这么久，没觉着圣上好男色啊！”
世人不由想起七年前，景成帝欲立次子，即今上为储君，内阁大学士房如韫当堂谏诤：“自古立长不立幼，长幼无序乃取祸之道。”先帝不纳其言，坚立次子印暄为储，封宗子印晖为肃王，藩守雾州。房如韫不满，暗里很有怨辞，一日酒后讲错，暗射天子对次子之偏疼已逾常情，被故意人得悉上报。景成帝大怒，剥夺其官位，并以谤讪君上的罪名放逐三千里，最后客死他乡。
印暄点头表示：“各来一碗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