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正龙邪蛟莫衷是,真神伪祇未分明
钟老爹连连摆手:“助人是积善的功德,举手之劳要甚么谢礼!倒是我那参军的大儿,高朋如果真能照拂一二,老夫就感激不尽了。”
“如何不猎奇。”印云墨重新坐回棋盘前,笑吟吟地落下一粒白子,“集聿君,好名字。”
印暄与印云墨甫一入县城,立即有便装的紫衣卫驱车前来策应。昨日翻船时固然风急浪高,但这些精挑细选的上卫技艺高强,又大多精通水性,只三五个失了踪,其他人等从各处江滩登陆,四下搜刮天子行迹的同时,商定幸亏运泽县城见面。县城里也由花霖率一些人留侯,专门守在各个渡口,见到天子与历王安然无恙,喜不自胜。
印云墨被他捏得痒起,忍笑扭动腰肢遁藏。
印暄不快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:“叫暄儿。”
印云墨见他神采冷郁地摸索袖口,了然地笑了笑:“丢就丢了,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宝贝,转头我再送你一柄更好的。”
“庙祝说他也是被邪蛟蒙蔽,幸而及时觉悟,诚恳祀祷彼苍,终究打动了真龙。真龙腾云驾雾而来,化作一名神君,来临在祈晴台上。”
“桐吾江的堤堰不安稳么,如何就被大水冲毁了呢?”印暄问。
印暄一哂:“都说天子是真龙下凡,不过是受命于天的比方罢了,从道法寿数而言,天子也只是个凡人,这点朕内心清楚。现在竟有条真正的白龙说要登门拜访,朕不免心生等候,小六叔你就不猎奇么?”
两边在早餐时聊了一会儿,晓得这家人姓钟,以捕鱼为生,家中本另有两个儿子,大的叫“月初”去边疆雾州服兵役,小的叫“月末”在之前大水决堤时失落,想是淹死了,老两口哭了一个多月,最后也只得断念。
印云墨笑道:“如何没有,我面前不就是真龙。”
两人各自错愕,印云墨先忍俊不由地哈哈笑起来。印暄黑着一张冰块脸,猿臂轻揽将他连人带被捞回炕上,恨恨然道:“睡觉!”
印暄斜睨了他一眼:“甚么‘封神金牒’,说得有鼻有眼,仿佛你对那虚无缥缈的天庭了如指掌似的,又想忽悠谁呢?”
他忍不住往印云墨身上蹭。印云墨一怔,放手死命今后缩。他搂紧对方持续蹭,印云墨手脚并用挣着持续今后缩。如此一进一退,再进再退,三进三/退以后,两人合着棉被,“噗”一声摔下了炕。
钟老爹喝了口淡茶,接着道:“百姓们都欢畅得很,可不料晴和了不到旬日,又起暴风骤雨。庙祝说还得再献人牲,县牢里没有死囚了,太爷没何如只得又挑了两个重犯下江,才止了大雨。如此再三,人牲献了八个,全部县里连偷东西的蟊贼都改邪归正啦,青龙江神还是不对劲。因而庙祝说,那青龙底子不是江神,是条作歹的邪蛟,必须将其诛杀或者摈除,我们运泽县才气有好日子过。”
一个多月前,两边信徒又干起仗起来,传闻把一座年代最陈腐的供奉邪蛟的龙王庙给拆了。对方信徒恼羞成怒啦,就趁夜挖走了堤堰塞石,拿去重修龙王庙。那一夜以后,堤堰就垮塌了,桐吾江洪峰暴涨,大水淹没了不知多少村镇,没被淹的处所除了县城,伸出巴掌就能数得完。死了多少人,不法呀!连老夫我的小幺儿,也在大水中失落了……”钟老爹眼眶一红,长叹短叹地哽咽起来。
印暄更加猜疑看他:“笑得一肚子坏水!朕可警告你,这回要对于的是吃人的妖邪,不是怜香惜玉的胡匪,你须寸步不离地跟在朕身边,休想再弄甚么幺蛾子。”
后院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小园子,没甚么特别的景色可言,树下八角亭中有一口波光溶漾的古井,井栏石雕风化、苔痕深然,显是有些年初了。
印暄不吭声,心道再好也不是本来那柄。他向来就是强执唯我的性子,心中既认定了那柄剑,其他兵器再瑰丽再神妙,也入不了眼。
钟老爹一张乌黑干瘪的脸上尽是悲忿:“垒堤堰的条石都被挖去盖龙王庙啦,能不垮吗!”
宽广的驷马锦车上,印暄与印云墨脱下粗布棉衫,换了件熏过香的裘袍,胡乱挽髻的长发也用牙梳重新理顺,端端方正地戴上玉冠,转眼又是一派五侯七贵的上流风采。
听闻两位客人要去江对岸的运泽县城,钟老爹古道热肠地要撑船去送。“大水未退,江上渡船也不开了,老夫这渔船固然陈旧,送客渡江还是没甚么题目的。”他解开缆绳道,“客人到了县城,如果还找不到家人侍从,无妨去白龙王庙向江神拜祷。即便未得江神喜爱,那揭庙祝也是个有本领的高人,且有求必应,客人无妨一试。”
他开船撑篙,用沙哑嗓音唱起一首调子朴拙的渔歌,于阴雨中闲逛悠地远去。
“真龙?”印云墨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印暄,“老爹可有见过真龙是甚么模样?”
印云墨笑道:“是是,臣有罪,竟敢忽悠圣明天子。”
入夜用完晚膳,天子正拉着臭棋篓皇叔手谈,俄然闻声房门被轻叩两声,门外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道:“人君在上,孺子奉家主之命来投名刺,请允明日拜访。”
被这么一打岔,印暄的满腔热火,硬生生堵在故意有力无机遇的郁愤里,龙兴半宿不得消敛。翌日起来,神采更加透着欲/求不满的乌青,倒叫老叟觉得铺盖粗陋怠慢了高朋,连连道歉。
鬼也比我好些,起码灵魂还完整。印云墨微不成闻地嘀咕,贪婪地搂住了对方热腾腾的后背,调侃道:“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,气血畅旺得很,本朝的火德都加持在你身上啦。”
“我们的船翻得蹊跷,莫非也是那条恶蛟在水下捣蛋?”印暄皱眉道,“朕曾三令五申,官方各地不得私建淫祠,这运泽县百姓不听政令,供奉邪神,终酿此大祸。竟还敢挖堰石盖庙,导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,真是蠢到无可救药!”
印暄与印云墨双双道了谢,乘渔船渡江。
印暄当即滑进了被窝里,抱着印云墨像夏季卧冰求得了鲤鱼的孝子,一面心花怒放,一面苦不堪言。“嘶……小六叔,你如何……身上一点热也没有,跟鬼似的。”他打着寒噤抱怨,抓住印云墨非要揣他肚皮上的脚丫,搁在大腿上——要取暖也得循序渐进,不然还真受不住。
印云墨瞪着棋盘看了又看,霍地叫起来:“啊呀,瞎猫碰上死耗子,这一局竟然要赢了!”他镇静地一把抓住印暄拈棋之手,“别落子,我们先来谈谈赌注,嘿嘿。”
花霖早已将城中最大的堆栈整座包下,批示人腕表里打理,以迎圣驾。县城不比州府繁华,且又遭受水患,整座城恹恹地损了活力,堆栈即便极力安插也只是差能人意。花霖非常介怀,印暄却叮咛他不要筹办以免耗损库银,又遣人封了一份重礼,渡江去交予钟家,随后与印云墨住进后院的清净配房。
印云墨安抚了他半晌,与印暄起家走到庭下说话。
印暄却身躯一僵,感受本身热度并未因对方逐步回暖而流失,反而愈发燥灼起来,下/身也随之一柱擎天,胀硬难当。
这声音似人非人,漂渺如烟,印暄警戒地望了眼门扉。印云墨一笑起家,开门道:“还挺知礼的。”
印暄拈起白玉名刺,三分赞叹七分猎奇地翻看完,那笔迹便随名刺一同烟消云散。他问印云墨:“这世上真的有龙?”
印暄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:“小六叔,不如把之前欠朕的十盘赌注一一还清,再谈不迟!”
印云墨如有所思:“那白龙若真是天庭敕封的桐吾江江神,当有封神金牒在手,不说诛达成蛟,起码摈除它是轻而易举,何故会两相缠斗到这般境地,连凡人信众也要牵涉出来?”
行到江中,印暄下认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袖,想起那柄秦阳古剑因前次的翻船变乱遗落,江水滚滚,恐怕再难寻回,心底非常憾惜,又想到这是小六叔第一次正端庄经地送本身礼品,更是懊丧莫名。
——这转折,还真是出乎料想!印暄道:“那庙祝不是龙王信徒么,之前的人牲也是他的主张,何故俄然背叛相向了?”
钟老爹叹口气:“说来可就话长了。我们这边世世代代都传播着一个说法,说是江底有条青龙镇着,是这里的江神,会庇佑一方百姓,我们运泽县还盖了很多龙王庙,就是祭奠江神的。这青龙,老夫是从未见着过,但桐吾江年年涨洪,有李大人当年建的堤堰拦着,两侧村镇倒也安然无事。本年入秋,不知为何天降大雨,几日几夜也不断歇,江水暴涨,连打渔的也出不了船。运泽城龙王庙的庙祝便说,是江神发怒,要信众献上祭品。献了三牲下江,雨却还不断,最后那庙祝说要献人牲。县太爷祭了几次天,传闻还差点把本身架柴火堆上烧,也没法使雨停日头出,最后只好遵循庙祝说的,从牢里提了两个死囚丢下江,成果你们猜如何着,雨还真停了!”
印暄与印云墨对视一眼,从相互眼中读出了心机:“水妖作怪,其罪当诛。”
“挖堤石盖龙王庙?这是何人所为,老爹可否详说?”印暄诘问。
门外空无一人,一道颀长银光袅袅婷婷地飞出去,在案上回旋。印暄定睛看去,是一条朦昏黄胧、披发柔光的小白龙,骆头鹿角、蛇颈鱼鳞、盟主鹰爪,与史猜中记录的正龙形象全然分歧。不过这小白龙只要筷子粗细,小巧小巧非常敬爱,悬空游动半晌后光影散去,化作一张细致洁白的玉质名刺,其上一行笔迹流光溢彩:桐吾江江神白龙集聿君谨牒
未几时,渔船靠上船埠。称谢道别时,印暄慎重其事地对钟老爹拱手道:“雪中送炭之恩典不能不报,请老爹放心返家,谢礼我今后定会遣人奉上。老爹于军中的大儿,我也会差人探听,极力照拂。”
钟老爹冲动道:“那天我进城买米,有幸看到了一眼,就一眼。比村口那棵千年古树、不,比整条街还大,在天上云雾里若隐若现,真真的是条五爪白龙!厥后银光飞到祈晴台,就变成了一名银甲神君,说他才是天庭敕封的桐吾江江神,要摈除鹊巢鸠占的邪蛟,还我们一方清净水土。庙祝领着一干觉悟的信众,带头砸了龙王庙的青龙神像,改立白龙神像。这件事一传十、十传百,县里很多村镇的龙王庙都改头换面,但另有很多处所对那邪蛟的信奉根深蒂固,说甚么也不肯信,以是两方就经常产生抵触。
印暄低头看棋盘,不测发明这一子虽是假眼,黑棋却破之不得,乃至大片白子净活,竟下成了鲜见的“盘龙眼”之局,与对方常日里的棋艺的确是云泥之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