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两处思量
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,萧御内心再清楚不过,面前这位年青的郡王,如果当真能做到绝情绝义,那么也就不会把养父奉若神明,心甘甘心为老王爷一世卖力。
楼襄平日对寿宴贺礼从不经心,这会子早就不耐烦起来,端端方方地坐着,像是在听,实则神魂早已浪荡到爪哇国去了。
萧御觑着他的神采,复渐渐言道,“长公主只要一个独女,一贯珍之重之。王爷若能与之结秦晋之好,虽不能包管拉拢贺兰韵背叛,但多少会令她在关头时候投鼠忌器。为了她独一的女儿,就算今后想要有所行动,也必定会力不从心。”
腊月初三是长公主生辰,按往年的端方总要在府里排上三天筵。本年更甚,可谓发兵动众。因御前总管得禄早早儿的就来传旨,初二那日天子要亲身驾临,和诸位臣工表里命妇一道,共贺长公主殿下千秋。
但是这和他喜好一小我,想要和她厮守相伴是两回事。他从不讳言本身的野心和*,能为父王交战四方,裂土开疆是他的光荣。但这些都是身为男人,身为人子应尽的任务,和贰敬爱的女人并无干系,他也从没想过要操纵一个女子和她身后的家属,来实现他的人生抱负。
慕容瓒点点头,“我明白,但不管多难,我都会极力一试。何况,她的婚事,除却长公主,另有另一小我能做主。万不得已,也只好改弦易辙,从她那位母舅身上动手想体例了。”
头一日虽只筵宴宗室亲眷,并无各都府督镇诰命。不过各家的贺礼还是一早就已送到。贺兰韵懒怠去瞧,只叫楼襄替她记下收着,叮咛有特别出彩风趣儿的再拿给她看。
“这回是真的投我们公主爱好了,不愁能给公主留个好印象。”慧生抚掌悄声赞道,妙目一转又有了主张,“早前长公主有话,让您挑几个成心机的寿礼,拿去给她过目,那就是它罢,依我看呐,都这么有诚意了,一准是错不了的。”
萧御笑而不语,晓得他是在成心淡化楼襄的身份感化。还没娶到身边,就已经这么护着了,他微微一哂,禁不住出言提示,“王爷不但愿她今后卷进是非,臣能够了解。但王爷也该清楚,打从您决意要求娶,到终究心愿实现,楼郡主恐怕已难再独善其身。”
难为他肯这么用心,隔着那些银勾铁画的锋芒,她回味他对本身说过的话,也如金石普通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仿佛和她设想得如出一辙,他本来就该是那样的人,俯仰六合,傲然且遗世独立。
楼襄抚摩那盒子上的烫金斑纹,内心一阵欢乐一阵甜美,不好当着那么多人面公开赞他的字,只能翻开来假装闲看,眼睛却盯着那一字一句,怔怔入迷。
这厢才目送慕容璎的车马出发返辽东,萧御跟在慕容瓒身后半步,一面往内院走,一面温声笑问,“二爷的事落停,接下来王爷该筹措筹措本身的事了。那位楼郡主,王爷是否已有势在必得的筹算?”
和楼襄比,慕容瓒的城府要深很多,常日里不会等闲透露后代情长的一面。但是旁人看不出,却到底瞒不过萧御一双慧眼。
话说得尽量客观沉着,仿佛如许就能消弭掉,那些没出处的怦然心动。萧御是有家室的人,对嫡妻固然没有彭湃激越的感情,却也晓得细水长流式的缠绵。都是打年青时候过来的,那点子小情小绪,他一望而知,天然也心知肚明。
慧生倒未曾想过,她竟有这么深的忧愁,目睹着这情根,的的确确是种在心间了。
他笑笑,转顾萧御,目光澄彻无波,“成与不成,皆是我一人之事。我不但愿她有任何困扰。一样的,今后若能得偿所愿,她也只会是我慕容瓒结发的老婆。她不姓贺兰,我也不会剑指她的母亲,更加不会操纵她勒迫任何人,这是我的内心话,我说到做到。”
楼襄唔了声,接过茶盏,又恹恹放下,“让我学管家,这是要打发我出门了。就只是不晓得,母亲内心是不是已经瞧好了人……”看一眼慧生,她抬高了嗓音儿,不掩惶然的问,“万一,他来提亲,母亲真的不承诺,再把我许给一个向来都没见过的人,那我这辈子是不是就没希冀了?”
他悠然一笑,点头赞道,“王爷好目光,臣也觉着楼郡主其人,是个很合适的挑选。特别是郡主的身份,将来或答应以给我们供应很多便当。”
因而苦了楼襄房里的桌案,铺上红毡,丫头婆子们将一应邃密寿礼都摆在上头。执事婆子在旁检点,登记造册,并一一唱名报与她听。
“不会的,”她欣喜道,“您看中的人,长公主就是早前有点子成见,渐渐体味下来,总能接管。不是说了么,当务之急,是让长公主也觉着王爷好,行事为人都可靠,对您又格外实心实意。”她瞟了一眼堆成小山的贺礼,“您忘了,王爷但是最机警的,惯会讨长辈儿欢心,瞧瞧,人家送来了甚么!”
慧生给她奉茶,见她老半天不接,抿嘴偷笑之余,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,“管家奶奶们可还瞧着呢,您好歹也该装装模样。长公主这回是成心叫殿下经手,八成是想让您学着管家了,您自个儿内心可得稀有才是!”
幼年时初初喜好一小我,不免会加诸本身的设想,然后便感觉他无一处不顺意,光是听人提及,舌尖喉头都能泛出丝丝甜美。于她是如此这般,于慕容瓒又何尝不是呢?
慕容瓒立时警省,眯着双眼问,“是甚么?”
蓦地顿住脚步,慕容瓒回眸看他,“御哥何出此言?她是皇上甥女不假,可到底不是皇上亲女,长公主现在不参与朝堂之事,她这一支能有的助益怕是极其有限罢。”
父王策划了十年,只为找准机会一举夺下贺兰氏的天下。这桩打算和随后的摆设,他自小听到大,早已如影随形渗入脑海血液。他从幼年时,业已悄悄下定决计,终他平生都会尽尽力为父王实现这个心愿。
悄悄拍拍慕容瓒的肩,他浇愁似的笑了笑,“不过是传闻罢了,并没坐实。臣猜想半日,也不及王爷亲身拜见长公主来得有效。既然想娶人家女儿,多少还是要表足诚意的。王爷智计无双,讨人喜好的手腕也向来高超,臣就不赘言,只静候王爷佳音便是。”
提起楼襄,慕容瓒嘴角不自发上扬,安然承认,“我的确成心,想和她结百年之好。她救过我,也算救过璎哥儿,且为人纯善,心机细致,应当会是个不错的朋友。”
只是换个角度考虑,这件事却不但仅牵涉两情相悦那么简朴。
事理是不错,可一件纯粹夸姣的事,俄然间感染上了诡计和算计,慕容瓒不由感得一阵腻烦。
“仿佛是牵涉朵颜四卫。”萧御回想道,“臣闻声有人窃语,提及先帝临终时,将执掌朵颜四卫的兵权交与了长公主。朵颜四卫一贯听调不听宣,驻防雁北,勇猛善战。换言之,能够变更这四卫十五万人马的虎符,却本来,竟然是捏在长公主贺兰韵的手里。”
公然算是个秘闻,一石足以激起千层浪。慕容瓒很清楚,朵颜四卫是大燕北疆最为锋锐的一把尖刀,不但能阻击北地的蛮夷,同时也是制衡辽东的樊篱。倘若此言失实,萧御方才提示他的话,就不再是空穴来风。
说着叫小丫头把辽恭王那份贺礼递上来,是个描金漆绘扇纹锦盒,翻开来看时,里头放着一方道君玉印,除此以外,另有一版手抄的北斗经。
他写行楷,一竖一钩,如碎冰摇月,断玉销金,落在薄薄的纸笺上,自有一番精美瑰丽。倘若字如其人,倒是真对得起他那副出众的边幅,本来妍皮不掩痴骨,前人这话,当真是诚不我欺。
目睹着慕容瓒眉头渐蹙,他沉吟道,“臣去辽东前,曾做过一段光阴翰林待诏。当时节,皇上经常会前去翰林院听筵讲,臣也是机遇偶合,听到御前的人偶尔提起,说到一桩关乎长公主的秘闻。”
固执的人,内心的执念也深,萧御晓得劝不动他,想起老王爷慕容永宏曾经评价儿子的话,可以是最快的一杆枪,最利的一把剑,可惜一旦扯上恩德,就是他最大的缠缚,能为之牵绊,亦能为之死亡,顶好是这一辈子都心无挂碍,方能成绩一方霸业。
许谨言唯恐筵席排设不开,便请了长公主示下,议定初二那日单请皇亲王公并公主郡主,依着老端方,前厅筵席请官客,园中摆宴请堂客,又命府中侍女赶着将花圃里几处锦阁清算出来。
他面色不豫,犹自蹙眉入迷,萧御猜度他的困扰,柔声笑了笑,“王爷不必过分拘泥,实在只是给本技艺里平增一份筹马罢了,何况并不是那么轻易。贺兰韵虽是女人,但一贯刚毅果断,论智勇毫不输任何一个男人,以是先帝才会在临终时,将今上拜托给她。倘若她是个男人,恐怕现下御座上坐的,也不会是当今这一名了。她对藩王存有很深的芥蒂,多次提点皇上制衡诸藩,收缴兵权。王爷想要求娶她的女儿,怕是要颇费一番考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