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九章 袜罗微步(二)
约莫又走了一里多路,面前豁然开畅。只见一片开阔地,中间高耸呈现一座不高的石岩,顶上阵势略平。中间有一株枯藤老树偃卧,树旁有石桌、石凳,两位耄耄者,坐在石桌旁奕棋。
石世臻边说,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茱萸一眼,现在这局势,若说是与钺国开打,只怕是大师的日子都不好过。可这女王恰好就截留了钺国的皇后,如许引火烧身的事儿,也实在是叫人费解。
又有沟壑纵横,还得攀葛附干藤,这一起因着走的不是官道,因此非常的艰苦。路行至一半,却不想他与阿平两人,却与鬼伯等人走散了。
“不知这石窟雅名是甚么?”茱萸禁不住问了句。
但见着白棋固然在中局得利,那黑棋也占了边角便宜。乍看之下,这两位老者都是妙手,一时难分伯仲。直到在在一百多式时,白棋走了一步缓手,黑棋顺势掩杀,招招进逼。这白棋好好的大赢局面,终究以半子之差惜败。
周筠生与阿平不由精力为之一振,想着许是歇口气,便能出了这荒漠,随即大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。
虽说现在勿洛的耶律齐也有与南疆缔盟之意,但是这勿洛毕竟也是钺国的部下败将,倘若说要打败钺国,只怕也不是甚么轻而易举的事儿来。
今见二老者聚精会神,心无二用,周筠生也就不言不语观起阵来。一老者是俗家打扮,满目皆是长鬓白胡,因着垂着头,也瞧不清脸面,此人执黑。另一老者是道家装束,戴着蓑帽,执白。黑棋这里挂角,白棋那边就行大飞。黑棋可谓守中有攻,摆布逢源。白棋则是攻中有守,乘机而动。
“克孜尔。”石世臻笑笑,“克孜尔在我们南疆人眼中,那便是‘红色’之意。只因着勒塔格山色赭红,在朝晖落日的映托下如同胭脂,又与河水相映成趣,因此才得此名。”
话才落地,石世臻神采却有些不大好:“诶,不瞒您说,女王但是大发雷霆了很多次,都是为着这石窟。现在这朝中大家都晓得,我是个办欠功德的钦差喽。”
茱萸深思半响,“为何不试着在石窟外头栽榆树,这树根凡是落了地,天然也是固土的。即便是有水患冲刷,也不怕这渠不保。”
朱朱扯皮道:“可不是我们家夫人,这几日在思馆住的沉闷了,女王特地命着我等相伴,出来透口气。那里晓得,人才出了思馆,就瞧见您这里热烈,夫人便成心来瞧个究竟。”
茱萸随口道:“既是有水患,为何不通渠?想来此处长年干枯,如果有雨水经着渠道浸上天下也不是甚么难事。”
茱萸笑道:“石大人想来为督造这批佛像与画,也是颇操心机。我方才就在一旁瞧着,都觉着是啧啧称奇,从未见过如此技术,想来都是南疆本地的熟行艺人了。”
石世臻道:“诶,如果只开一条渠便可处理的事儿,我倒是无需每天担忧这项上人头了。可不是因着气候长年枯燥,土质疏松,要造一条好渠,也是难事。怕是刚造好,便给水冲没了,您说,我这找谁哭理去?”
眼看日色西斜,尚未见到一户人家,周筠生心中暗想,这路陡林疏,火食绝迹,如果三日出不了荒漠,只怕是真当要绕不出去了。
茱萸赞成道:“果然是好名,我倒是现下身子不便,不然也想爬上这石窟瞧一瞧,是多么的绚丽了。”
石世臻原是在前头督造,抬眼就瞥见朱朱带着茱萸来了,忙撇动手里的账目,便去见礼。
两位白叟闻听有人评棋,便抬开端来相看,周筠生此时才略略看清了白叟的边幅。
执白棋者两道白眉一寸不足,银髯洒于胸前,有如高山飘雪,又是青纂碧簪。面色红润,双目炯炯有神,真可谓白发童颜,很有仙风道骨之像。再看执黑者,蓝袍青绦,着深筒布袜,一双云头灰鞋,身上衣裳早已缝补缀补了不知几次,只因戴着蓑帽,还是看不逼真长甚么样。
石世臻又笑着对茱萸拱手道:“见过夫人。现在这里这些,都是在为迁往石窟做筹办呢。我们南疆自先祖起,便是信佛的,这石窟开凿多年,因着比年战役断断续续,一向没补葺好。这不,这些年,在女王带领下,也算是和顺了几年,这停摆的造佛大业,天然也就提上了日程。”
石世臻连连感喟:“在朱朱女人跟前,那里敢扯谎。可不是这路上世人皆知的事儿,这克孜尔深处要地,原是未几雨的枯燥地儿。那里晓得,前些光阴但是邪门了,下了整整一个月的滂湃大雨来,那木扎河河水众多。石窟里头好不轻易挖出的槽位,这会都在水中泡的变了形,更别提整窟都塌下来的事儿了。可不是实在没法,方才只能先调集匠人在此处作画、雕像。”
“诶哟,今儿个吹的甚么风,倒是把朱朱女人您给盼来了。”石世臻玩世不恭笑道。
朱朱斜眼瞧了石世臻一眼:“这嘴里就没一句实诚话。”
再说,那周筠生一行人顺着巷子,一向策马往前而去。但是越往前走,越荒凉难行。林稀革浅,坡陡路窄。乃至是半边绝壁半边峭壁,必须牵着马儿侧身走过。
周筠生正在悄悄思考,忽听不远处,模糊传来一阵笑声。
石世臻挑眉道:“我倒是想着,凡是能把石窟早日建成了,那便也是善事功德一件。想这西域一带现在虽是互市受阻,但是将来,总归会有多地商贸相通的那一日,这是局势所趋。那这石窟,必定是这过路行者的心灵憩息之所。只是此人算不如天年,现在也只要走一步,算一步的份儿了。”
石世臻道:“是了,这批雕像、画像,等运到了石窟,都还得再贴一层薄金,这是我们特有的风俗,权当尊佛而用。”
周筠生对执白棋者的落败,感觉非常可惜,因此轻声道:“可惜呀可惜,真是一步臭棋,如果再多想半晌,只怕是胜负还难说呢。”
朱朱禁不住笑了一声:“你可不是找六王爷哭理去了。”
石世臻道:“这更是难事一桩了,现在这南疆与钺国贸易间断,又那里来这么多的榆树苗哟。即便是它勿洛国情愿千里送树而来,也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