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(一)
这两日,茱萸就在房中将养,只多一些咳嗽之症。
沈誉道,“倒也不需去我那取药,您这就有现成的。”说着指着果盘里的梨子道,“只需这梨子一个,冰糖一钱,再加一味陈皮,两钱最好,就水三碗,文火熬炖,熟透为好。你这连吃一月,想来便能好了。”
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滑头,“哀家知天子你,酒徒之意不在酒。那裴兰陋劣之态,我便不在场,也有所耳闻。你此番还选她为美人,想来也是为了与容婕妤相互制衡。裴庆原是孙琦皓亲信,天子早有诽谤这两人的心机,哀家晓得。只是孙琦皓毕竟是见过朝中风波的,有些事,天子不成操之过急。”
茱萸见他们辩论风趣,只是笑着点头,“本日想来热度已经退去一些,该是不打紧。”
茱萸点头道,“我昔日谨慎惯了,倒不知另有这原因。多谢沈太医。”
茱萸掩面咳了一声,又打了个圆场,”倒不知如此简朴就成一良方,茱萸本日也受教了。“
茱萸接过信,手略抖了下,细看了一遍,眼眶顿时盈满了泪珠子。只得抬着头,强忍了归去,回身将信交予彩莲。
心下想着,那日在太后宫中话旧,一时髦起,想起儿时在大明宫埋的珠子。与太后别过,便撇开小寺人,单独去园中挖找。未曾想,珠子没找着,反倒淋了雨,竟还害了病,实在有些荒诞,这些自是不成对外人言。
“哀家听闻,你除将容婕妤指了西院,又将裴美人赐住海棠苑。”太后边说,边帮着周昶景顺了口气。
只见沈誉又从背箱中取出一封信来,自语道,”我这堂堂太病院主理太医,还要干这信差的差事,也真是可叹,可叹。”
太后望着周昶景,现在的他,已然不是当年膝下小儿那般与她密切了,心中忽又生了一份凉意。
周昶景欣喜道,“儿子只是夜里批奏折,睡得少些,便受了些寒障之气罢了。”
沈誉起家就要告别,茱萸令彩莲出去相送,靠在榻上,心中还是不能停歇。
沈誉挑眉道,“哦,你既是不信我,那不如同我一道回府上,你且跟着看一日,不就晓得我是真困假困?”
沈誉轻笑一声,“一剂不灵,那便五剂、十剂,吃到不咳便是了。滋阴润肺,对女子都是极好的汤剂,常吃也无碍。你看那些久咳成固疾的,若不是痨病,那都是未能对峙吃下来的。人都说良药苦口,我这说的,但是甜丝丝的,保你家主子爱吃,何乐而不为?“
“天子,你的仇敌,便是哀家的仇敌,即便你不脱手,哀家迟早也会替你手刃了他。”太后说着,神采有些微浮,声中透着一股沉闷。
彩莲噗嗤笑道,“奴婢瞧沈太医,模样可精力着呢,怕是不需银针也复苏的很。”
彩莲会心,马上点了焚毁。
沈誉伸手便又诊起脉来,边把脉边道,“体感风寒之状,也幸亏前次调度得宜,式微下甚么病根,此次也就无什大碍。过了彻夜,即便不消药,想来热度也该停歇了。倒是这咳嗽,你可莫小瞧了去,普通膏药用法不恰当,还要成一固疾。”
周昶景道,“太后但是觉着有甚么不当?”
周昶景知她所言非虚,连摇着头,感喟了一声。
彩莲听着有些怪,便道,“这可不就是官方平常的止咳体例么,只怕功效一定好。”
“主子,您这内心头苦,奴婢都晓得……”彩莲心疼道,“老爷的病,自有夫人照顾着,且想来王爷也不会袖手旁观,您且先宽解几分。老爷吉人自有天相,过阵,说不准就好了。”
茱萸表示她退下,“倒是费事沈太医跑这趟了。先前传闻都在皇上那忙着呢,想来都还没阖过眼,竟又跑我这儿来了,实在是有愧。”
乾曜宫,檐牙高啄。太后凤鸾一到,世人识相退开。
“哀家晓得,内心都晓得,你还怨着我呢。“太后说着掩了掩眼角,“天子,你要晓得,哀家为了你能坐上本日这把龙椅,甚么苦都吃得、挨得。只也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…….”
周昶景轻皱眉头,“太后这些年为朕受的委曲,朕都记在心上,断没有责备太后的意义。只是朕的江山要稳,这孙琦皓非死不成,也望太后谅解。“
太后谅解她在病中,平日形体娇弱,这几日礼数粗忽,也不苛责。
茱萸含笑道,“有劳您开方了。”
“沈太医,可把您给盼来了,快些给我家主子瞧瞧吧,这会又咳嗽上了。”彩莲急道。
周筠生在信中,道尽思念之情,又提到,李耿突发气鼓之症。虽说周筠生已遣人去探过,茱萸还是模糊觉着不安,这病来势汹汹,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好得起。
虽她有怨李耿未将吵嘴尽分,但这几年,李耿待她还算刻薄,且他又是她活着上独一的嫡亲之人了,想及此处,茱萸又觉心下非常难过。
彩莲听罢,脸涨得通红,低头倒,”奴婢讲错了,还是请太医速速帮我家主子看看吧。“
沈誉道,“我倒是忘了予您说,这信笺上的字都是用特制的笔墨写的,展开见了光,不到一刻,便全无踪迹。今后您如有不便的时候,也不需焦急找这薪火。”
茱萸点头道,“这几日亏着有你在,知你是为我好,你且不消自责。”而后又道,“过几日四妹进宫施礼,怕也是见不到爹爹了,原还想与他说几句梯己的话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茱萸便有哽咽之态,只是仍强忍着不让泪珠滑落。
沈誉苦笑,“我倒是想睡一阵,可有人不准。前脚才跨出乾曜宫,后脚就从我这顺手牵了两根银针来,直能把我眼皮给撑开去。我这上赶着,只能跑这儿来先给您瞧瞧喽。”
殿内泰山天石作梁,白玉空中模糊透着天家不成言说之贵气。
“孙琦皓罪过各种,朕早已恨之入骨,只是当下时势不稳,尚还不是清算他的时候。总有一日,朕必会治他一个极刑。”周昶景虽握紧了拳手,只是轻声说着。
茱萸知他说的是河阳王,只是闷着头不说话。
这厢,沈誉来探,才进门,见了茱萸面色,便已知七八分。
太后瞧着周昶景病态,体贴道,“那日你来我寝宫问安时髦还安好,怎的转眼就病了?”
彩莲回到屋内,见茱萸模样,知她定然是晓得了甚么,便道,“那日,太后遣来呈报的姑姑,见您不在,除说他日让您再去存候以外,也转说了老爷的事,说是公主托人带的口信。奴婢见您病着,还想着等您全好了,再跟您说这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