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佳期如梦（一）
茱萸顺手望去，星儿稀稀少疏悬于天涯，洁白月影衬着黑云，徒添几分喧闹。
茱萸最怕登高，只得闭着眼，谨慎翼翼挪了一脚，却差些滑落，回身仓猝扑回周筠生怀中，“你倒好，跑这里做甚。”
周筠生笑笑，”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风骚。”不由分辩，抱起茱萸便往屋檐上去。
耶律齐见她如此平静，心下生了几分猜疑，只道，“本日我且放你一马，但你须知，这只是你时运尚好罢了。下次若再遇着……”
茱萸边誊写着《妙法莲华经》边道，“彻夜我想一小我悄悄，你就莫要在此值夜了，且归去歇息半晌，待寅時老嬷嬷巡查前，你再来便可。”
茱萸点头，埋首在周筠生怀中。
“可不是，头次在京师见这些怪人。那紫衣公子模样看着虽是姣美，却这般凶神恶煞，真当是人不成貌相也。“李婵叹道。
茱萸咬着下唇，羞惭惭道，“筠生……”而后又望向天涯，“这天涯明星闪动，我亦想在这人间做回自个，顺着本心而活。且为了你这话，这宫里再苦，茱萸亦能挨下来。”
“断不会再有下次了，公子有公子的阳关道，我有我的独木桥，我们两各不相干，自也谈不高低次。高山流水，后会无期。”茱萸边拱手，边带上彩莲与李婵，转头就要走。
周筠生笑笑，牵起茱萸手道，“幼时，本王也是个不费事的孩儿，夜里老是睡不结壮。常常闹时，母妃便抱着我，坐于槐树下，数着天涯星斗，哼着小曲儿。那曲儿乃是母妃故乡调子，词听不逼真，却觉着是极好听的……”
因此茱萸又笑道，“公子本来是何人，喜如何行事，都与小女子无甚干系。我只晓得，公子本日断不敢在此猖獗。”
周筠生遥指天涯，“彻夜月明星稀，恰是赏夜色好时候。且带你来透个气，还不好么？“
周筠生竟有些红了眼眶，茱萸侧眼看他，“想来娘娘定是和顺娴淑之人......“停顿半响，又道，”想当年，我在丽郡乡间，茅舍粗陋，抬眼便能看天，那会的月儿怕是比彻夜还要都雅很多……
周筠生捧着茱萸脸颊，柔声道，“茱萸，等我……”
茱萸点头，目送彩莲拜别，关好门窗。
待得略微睁眼，却见剪子对着的恰是那河阳王，一时又惊又喜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耶律齐甩开扇子，‘哗’一声扇面滑开，却见扇上画有两匹马驹，鬓毛发亮，身形健旺，当是宝驹无疑。
”你何曾见我心慈手软过？”耶律齐看着茱萸拜别的背影，嘴角暴露不易揣摩的笑意，“这天下百姓，皆不过是我们手中的蝼蚁，何况戋戋一个汉人女子。”
茱萸也不言语，面上听着她俩说着，心下只想着方才那扇上的画，一时出了神，到了府外竟也未发觉。
“还好他们没追上来，真当是被吓得不轻，差些都不晓得会被抓去那里了。”彩莲捂着胸口道。
“吱呀”一声，窗户缓缓开启，黑影敏捷翻越而入。
茱萸余光扫了一眼，这纸扇用的骨架乃是勿洛特产的大叶紫檀木，这百年只出一株，一看便是上乘的徒弟技术，想来也不是普通人。
京师覆盖在夜色下，装点着几盏守城灯，模糊透着王者之气，茱萸道，“我还是第一次在高处看这京师夜空，竟是如此开阔。”
茱萸嗤笑，“我就知您河阳王无事不登三宝殿，这大半夜大费周章飞墙而入，原是为说这些。”
周筠生笑道，“这四下无人，怎还满口王爷，叫我筠生不好么？我自是信你的，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罢了。”
彩莲伸了个懒腰，乐道，“还是蜜斯心疼人，那奴婢就先退下了，蜜斯自个把稳，有甚么再叮咛奴婢便是。”
彩莲理了床铺，又剪去烛心道，”蜜斯，都二更天了，还是早些安息罢。”
“无他，方才乃是一野猫从窗外跃过，吓了本蜜斯一跳罢了，倒是惊扰护院大哥了。”茱萸说着，拧了周筠生一把。
一队护院循声而来，窗外躬身道，”二蜜斯，但是见了甚么贼？“
“倒是让王爷操心了，我自装聋作哑便是了。虽我未胸怀大智，但这明哲保身的本领，想来还是有几分的。”
茱萸一时只觉这画似曾了解，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。
且说茱萸三人，一起往南，行了一起。至归云桥，方算松了口气。
”你这放荡王爷，半夜半夜，偷入女子闺阁，即使是枉死，那也是该死。“茱萸有些气恼道。
正形貌着经贴，窗外忽而传来敲打声，茱萸随即找了绣花剪子傍身，警戒道，“何人在窗外鬼祟？”
听声响，护院似是走远了，周筠生方道，”又是剪子，又是动粗，本王只怕迟早得死在你手上。“
阿弩见状，忙拦住她们来路，“九爷，本日不成放过她们……”
周筠生握住玉手摩挲道，“待你进了宫，只怕是见你一面也要难了。太后宫里自是能少些滋扰，然这后宫总有人要生是非。我自小在宫里长大，这宫中险恶，再清楚不过，因此要送你进宫去，我真当是踌躇。只是现下，再非常这更稳妥之法了。”
月色如水，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……但求一心人，白首不相离……
周筠生又脱下袍子，替茱萸罩上，持续道，“本日来便想告之，前次我已进宫求了太后，请她收你做个贴身宫女。如许一来可免和亲，二来可避选秀。只是苦了你，先得在太后宫中待一些光阴。今后，机会成熟，我便求太后赐婚你我。”
是夜，月上柳梢头，夜里露气清冷，窗外树影婆娑，对影似成人。
茱萸惊得退了一步，呵叱道，“大胆狂徒！”
周筠生紧紧揽住茱萸，动情道，“你若喜好，今后我带你去那日茅舍看夜景，你定然会喜好的。”
阿弩不甘地退到一旁，目睹着茱萸几人拜别，愤而道，”九爷，本日被这娘们戏弄了去，阿弩实在是不平。”
“蜜斯无事便好，那我等先退下了。”
“放她走。“耶律齐嗓音带哑道，“如何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