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四章 断肠人（二）
李婵蹉叹了一声，轻抚茱萸手道：“娘娘……节哀。”
这京师里的人，这会子瞧着，忠棣府的大殡浩浩大荡，纸扎的金山银山举不堪举，一起从朱雀大街往上而去，早有官衙通报，这百姓只得在旁看着，皆不得上前滋扰。
前头明牌上写着“诰封一等国公府”，这是昨儿个夜里，周筠生亲笔写了着薛巾送出来的。
李婵奉侍着茱萸喝了口茶，方才将茶盏放回：“娘娘言重了，许是这些日子当家久了，总归有些硬了心肠罢了。”
茱萸思忖半响，方道：“现在爹爹去了，我们在京师里的铺子便关了吧。这府里办完丧事另有红利的钱，便都分了府里诸人，斥逐了吧。你再带着姨娘，去关海，投奔武至而去吧。”
彩莲剪了烛芯，罩上红色纸罩，却见着门口有人影，定睛瞧了，原是李婵来了。因此彩莲、鸳鸯先行见了礼，便退出了门外。
茱萸能在府中逗留的光阴有限，因此也预先逐次分拨了一应事件。到了第二日，亲朋俱全，茱萸一人独坐在房中多时，彩莲与鸳鸯来催了好几道，方才缓缓出了房门。
棺木到了李家祖坟，便下了葬。实在诸人都说了甚么，做了甚么，茱萸也一改顾不上了，只觉着心下空落落的，似还是不能置信李耿已然归天的事。
不过一里路，有丧棚搭着，瞧着都丽堂皇，这是叶家搭的棚祭。再往下看，是公孙家的，张家的，樊家的等等。背面另有西海郡王、淮南王等等，都各自设了祭棚。
李婵这几日瞧着茱萸模样，这才几天的工夫，脸就消减了一圈，这可不是叫民气疼的紧。见来者是李婵，茱萸强打了精力要坐定，被李婵轻按着躺回了榻上：“娘娘身子不爽，何必又起家，倒是见外了。”
茱萸轻咳了一声：“婵儿，这京师是非之地，你还是早些带姨娘走吧。现下不走，今后如果走不了，才是费事大了。”
听茱萸如许说，李婵忽而想到了甚么，又说道：“爹爹归天前，家里来了几名西域贩子，说是做香料木料买卖的，但是我却觉着他们看着不像。”
棺木两旁皆是宫里出来的侍卫，这一行浩浩大荡，场面可谓非常弘大。又因着一应陈列都是外务府新赶出来的，因此瞧着虽是丧事，却也是非常光艳。茱萸心下哀伤，自也偶然留意这些。
李婵忧愁道：“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，好不轻易才回了京师，皇上又如何会等闲废后呢。何况，我们皇上足智多谋，总归会想出个别例来的，不是么？”
半响，瞧着茱萸静下了一些，李婵方才起家，给茱萸倒了一杯热茶：“娘娘喝一口，缓一缓。”
“你的意义是，爹爹的死，与这些西域贩子有关？”茱萸迷惑道。
到了夜间，总算是完事，回了忠棣府，茱萸净了手，彩莲奉侍着换了身衣衫，抖了一身灰，躺在榻上一时喘着气，今儿个当真是累坏了。
“哦？另有这事。”茱萸轻声应了一句。
话音落地，茱萸直感喟道：“想来你也听闻，朝鲜前些光阴江山易主了，这闵妃今时分歧昔日了。即便是皇上，凡是行一步，都得细细揣摩透了才好。现在朝鲜使臣仍在京师中等着皇上一声交代，想着我如许的气性，只怕是废后也是迟早的事儿。”
余的另有西海郡王的孙子、淮南王的儿子、钱将军与武至派来的亲使，以及西宁侯世子等，来者举不堪数。
茱萸笑笑：“婵儿，你就莫要欣喜我了，毕竟不过也是过眼烟云，也没甚么可沉沦的。只是盼着，莫要殃及了你们才好。”
李婵点头道：“这些人，也不知是如何的，竟然与爹爹也有交集。但是自臣女记事以来，就未曾记得爹爹有如许的朋友过。但是那一日，也确确实在是爹爹将他们带入了府中。”
李婵拱手道：“娘娘，臣女愿与娘娘同进退。这自个逃到关海去，留娘娘一人在京师里头，又算得甚么理儿？”
茱萸接过茶去，瞧着茶中倒影，苦笑道：“曾经都是你遇着了费事事，来找长姐帮手。却未曾想，现在长姐倒是要依靠你了。婵儿，你当真慎重了。”
送殡的除了李玖詹与李玬，这朝中凡是叫得着名字的，诸如叶之章、张冲之、公孙展，樊少华、木郡王等皆有在列。昊然刚从南边赶回京，才与周筠生回了话，也同来了送殡。
“娘娘……”李婵点头道：“臣女毕竟是忠棣府的人，这离了忠棣府，那便哪儿也去不了。”
“是了，爹爹见了这些人今后，就烦闷寡欢，也不进炊事，只是整日在房中呆坐着，乃至还见他流了泪。你晓得的，爹爹这小我，向来不在我们面前逞强的。”李婵说道。
到半夜鸡叫，吉时到，共有四十九人上来请灵，都是李氏宗族里的青丁壮，李玖詹与李玬皆在其列。
这平生节哀，倒是又说到了茱萸心口上，一时难过的无以复加，只趴在李婵怀中又抽泣而起。
送殡的人算算，光是红顶大轿就有二十余顶，小轿数十顶，另有其他车辕，不下百余辆。连着这府里与宗族派出来的小厮、执事，以及宫里头派来的人，这一起浩浩大荡，延绵四五里远。
茱萸握住李婵手道：“婵儿，你奉告我，这是不是梦？是不是爹爹并没有亡故，我只是做了一个烦复的梦罢了？”
李婵低头福了一身：“娘娘现下是甚么景象，民女也传闻了一些，此时如果我们都走了，娘娘身边又还能有甚么放心的人来。在京师虽是日子会苦一些，但是多少也与娘娘有个关照不是？”
这昔日宗族里又羞口的，羞于走动的，又或者惊骇见宫里来人的，现在都在这院中齐聚。茱萸也不肯多理睬，只是强撑着精力量，摒挡完一众后事。
“婵儿，莫要意气用事，该走的时候，还得走。”茱萸回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