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风雨(二)
殷璧越站在雨中,道袍尽湿,好似一座伶仃无援的城。
不止是南陆,全天下都存眷着这一战。
即使万里以外,他连两人剑锋上的光辉都看的一清二楚。
宋棠眸中显出忧愁,殷璧越比他们设想中更强。不止是修为,他与剑的默契度很高,仿佛天辅相成。
师弟少时境地尚低,真元不敷护体,挥剑万次每至手中覆满血泡,筋骨负荷到极致。不下山,不闲谈谈笑,不聚众嬉闹。夏练三伏盛暑,冬练三九寒冰,日日如此,未曾懒惰。
而钟山少年景名,修行大道一起坦途。竟然也能体味这剑中的凄苦孤傲之意。
酸痛与麻痹自剑柄传上,殷璧越仿佛读懂了敌手的剑意。
但是就算世人都晓得了,很多人也不敢说一句话。六位亚圣在世民气中,近乎神明。
竟似要临阵冲破了!
不过一场雨,竟然使它亢奋至此!
台下稍近的弟子,苦痛不堪的向后退去,如被风雨声洗刷识海,又浸在深夜寒江中漂流。
城主府里,叶之秋提剑登上最高的露台。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。
云阳城里,掌院先生正在院中喝茶看天,似是天气不好惹人腻烦,便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。
此时山颠站着一名老者,袖袍盈满山风,宽额长须,神采淡然。眼里似有慑人精光。
风威侵病骨,雨气咽愁肠。
老管家站在他身边,声音颤抖,“老爷,求您不要拿剑,这是对贤人的大不敬。”
这一剑,是他对本身前四十年苦寒人生的总结。
他的眼睛越来越亮。仿佛要把重重雨幕烧穿。
对战两边的真元、神识、精力意志都靠近极限。
也是这般萧瑟如秋,杀意如芒。
在叶城的修行者,严峻万分的遥遥张望战局,没能去叶城的人,翘首以盼,等着宗门本家传来动静。
道袍上凝固的血迹在雨中晕开,乍看上去,左半个身子都如同泡在血水中。
避开这一剑?
是‘不惧乌云千尺浪’的自傲与高傲。
无边无边的光芒,从剑身上流泻而出,如澄澄湖水反射粼粼波光。
中陆。
对于诸多修行风雨剑诀的弟子而言,这一剑就是他们难以参悟的瓶颈。
露湛朝阳,星环紫极。
寒水剑的剑意,已如骨髓。
最高的峰顶雾凇沆砀,冰挂如林。酷寒至极,乃至于小乘境修行者都不能久站。
理所该当。如何不超脱?如何不昂首?
沧涯山长老沉声道,“不能为了一场折花会,折损两个年青一辈的修行天赋。”
‘星环紫极’以后,两人又各出十余剑。这一战,已从凌晨到傍晚。
因而漫天风雨都化作他的剑。
炽热的鲜血涌出来,还没来得及浸开,便在泼墨山川袍上凝固成冰霜。
贤人要变天,谁敢说一个不字?
钟山的泼墨山川袍上,一样混着血水与雨水。
夜风起,寒水生,明月笼纱,乌黑而迅疾的江潮,向钟山滚滚而去。
宋棠却不惊奇。
但在这之前,钟山已经在风雨里举起了剑。
钟山神采惨白,伤口虽被寒意覆上冰霜,剑气却顺着经脉残虐而上,刺痛一向伸展到心脏。
他看的不欢畅,因而微微蹙眉,袖袍轻拂。
剑势已经超出了破障境的极限,触到了小乘的门槛。
少年景名的代价,是吃更多的苦,更孤傲。
沧涯山和青麓剑派的弟子没有大人物们的沉稳沉着。
他向前踏出一步,脚下的浅泊溅起水花,迟迟不落。
浓云翻涌,从西向南,万里转眼即至。足以掩蔽重明山一方天空,使太阳便暗淡无光。
此时已近申时,日光渐暗,远不如中午敞亮,但是这一剑光辉太盛,仿佛令天光都敞亮了几分。
很多沧涯山弟子不成置信的瞪大眼睛,如许的阵容浩大,真的是朝阳东升?
他身形不高,但站在此地,就像超脱于人间众生。
万里以外的重明山,洛明川俄然变了神采,不成置信的向天上看去。
“真是巧啊,打到这个节骨眼上,来了一场雨,钟师兄的风雨剑足以借势!”
但是他们现在都得空顾及,便要抢先起势,拔剑直斩!
程天羽已急红了眼眶。
濂涧宗的中年女子蹙起眉头,“台上阵法无缺么?”
剑光争辉,剑身映照彼苍艳阳与缕缕流云,映出他们沉寂的面庞,敞亮的眼眸。
剑意何其惨痛!
打的看台下弟子猝不及防,仓猝支起真元樊篱,“如何俄然下起雨了?”
殷璧越因为剑道与境地的差异,仍然赢不过钟山。但也没有输。
半步大乘以上者是因为境地所至,而洛明川是因为修行了迦兰瞳术。
但正如之前殷璧越在最后一刻避开了钟山剑势的最大伤害,钟山也避开了这一剑的六成威势。
倚湖剑当头斩下!
“铮――”
叶之秋没有说话,手里的剑也没有放下。
钟山轻巧落地,举剑于顶。剑屏复兴,其上微光点点,如银河涣散,横接迎头而下的剑锋。
又怎能避开漫天风雨?
濂涧宗长老与叶城供奉俱是神采煞白,皆举目望天。
凄风苦雨。
‘诸圣期间’创下风雨剑的贤人少时家贫,历经苦寒,中年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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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以当这场雨落下的时候,两人都再无余力顾及。
如果说钟山的剑是凄苦风雨,那殷璧越这一剑,就如朝阳跃云,金光喷薄!
没有雨,却有雨声潇潇。
澎湃真元构成无形的半弧樊篱,在剑锋交叠处打击对撞!
青麓剑派的长熟行握阵枢,谨慎的点了点头。一旦呈现不成逆转的大凶恶,擂台阵法便会立即启动,将由阵法本身接受剑势。
难言的孤苦从剑锋伸展而上,逼人愁绪万千。
没有湖水,却有寒意阵阵。
“唉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有甚么体例?!”
又凭甚么接下这一剑?
殷璧越的剑势未尽,便蓦地抽身回撤,剑身直向下去,身形却如白鹤振翅,飘然更拔高一层。
境地所至,那位叶城供奉也懂了,开口赞叹道,“了不起。”
但总有人不消等。
他也在看着这一战。
只要包含洛明川在内的,极少数的几小我,瞥见了阴云后模糊透出了无上道法。
仿佛只是一眨眼,没有雷鸣,没有闪电,澎湃的大雨就狠狠打下来!
几近每小我都这么想的,这场雨,是天意。
不过半晌,殷璧越厚重的道袍已浸满雨水,变得更加沉重。就如他沉重的鼻息,另有已不堪重负的心肺与经脉。
当真是了不起。
这片雨云现在在重明山,但只要挪动二里,来到叶城上空,他就会毫不踌躇的脱手。
叶之秋站在露台上,叶城里的万家灯火在他脚下。
一息之间变数太快。
他望着西边的天空。
但是江潮随之而至,他右胸呈现一道细细的血线。
没有人以为殷璧越能接下这不成思议的一剑。
风雨凄凄,溅起水雾苍茫,让他想起闭关破障时的那场雨。
他们神采惨白,真元覆于目,严峻万分的盯着擂台。
剑过之处,飘飞的雨丝产生奇特的扭曲,随剑集合而来!
他横剑于身前,如长堤大坝,隔绝滚滚寒江。
顺势而为发挥寒水剑?但是风雨已尽在钟山的剑中,从何借势?
莫名生出万山俱昂首的弘大气势。
如果剑圣不在了,天下哪有比他更高的山?
豆大的雨点,铺天盖地。
有人想过钟山借了风雨的势,会更强。只是没想到他会强大到如此境地。
更有人看出,这一剑已不但是钟山的境地修为,更是‘风雨剑’这把神兵,本身的威势被完整激起了出来!
他拿甚么接下这一剑?
台上的时候近乎凝固。
剑锋敞亮而冰冷的光芒,如同漫天银河抖落在秋江之上。
水流顺着他的眉峰流滴下来,又淅淅沥沥的淌过剑尖,滴在擂台上。水花盛开。
横断山长年积雪不化。
两人几近同一时候跃起,两剑在半空中相遇!
沧涯剑法总诀,‘朝阳东升’。
这不是风雨剑威势最大的一剑,倒是最难练的一剑。
殷璧越白袍染血,敌手残留在骨缝间的剑气炽热而狂暴,又与寒水剑的冷意相激。左臂伤口模糊冒出白烟,触目惊心。
‘哗啦’一声脆响,茶水混着碎瓷洒了一地。
洛明川面上不动声色,广袖中双手紧握成拳,掌心鲜血淋漓。
风雨围城!
在殷璧越出剑的刹时,钟山便斩出一剑,同时飞掠疾退,直到擂台边沿!
雷霆玉露,皆是圣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