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青丝断情成烬
……
“放开我，放开！你们要做甚么！！”
“皇后娘娘夜里老是做恶梦，梦见萧娘娘一双眼睛索命似的瞪着她。萧娘娘该当晓得，陛下心肠和顺、痴情埋头，是最受不得皇后娘娘受半点委曲的。既然萧娘娘已经要死了，这一双眼、一条舌头也再没用处了……”
杀她的人，来了。
这里头甜睡的男人，是与她通-奸、淫-乱宫闱的“奸-夫”。阿谁叱咤风云半生、让仇敌闻风丧胆的平津王，曾八十万雄师横扫疆场，挥袖指导江山，有着皇家第一美女人的名头，倒置众生的脸，让多少女子灯蛾扑火甘心赴死……
“朕本不筹算杀你，但你却如此不知好歹！好个‘如有来生，你逃不出我掌心’，你竟真与平津王私-通，好，‘来生’是吧？朕就给你们来生！”
跪没法跪，萧袭月从榻上被拖了下来，趴在地上。
是秦誉的笔迹。
深眼高鼻，眉若刀裁，一张中正的脸有一分秦誉的模样，却没有那种桀骜不驯的邪气，中正而更儒雅。秦壑仍一如当年的模样，秦壑，她本觉得，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，却没想到，却没想到他是她这辈子的恶梦！帮着萧华嫣将她逼上死路！任萧华嫣设想通-奸，将计就计害死太子，凌迟秦誉，打断她双腿丢进冷宫！
这个小寺人是曾接受恩于平津王的，现在六年畴昔，已当了管事的位置。每年他都会偷偷的放她出宫来，祭拜秦誉。
秦壑蓦地瞥见萧袭月褴褛袖口那一角暴露的手札，立即让寺人搜了过来，摊开一看，立时暴怒。
这是他的语气。
秦壑拜别，留下他身边的两朝老寺人傅长安，以及四个小寺人。萧袭月这才看清了那四个小寺人手里端着的物什！一把剪刀、三尺白绫、一杯毒酒！
清誉不是甚么好人，也或许是因为他是她夫君秦壑的仇敌，以是一向不喜好他。
“这些年，过得还好吧。”
秦壑皱眉眯了眼睛，他不喜好这个女人的那种眼神，倔强而不平，总像是在提示他，他欠了她很多。
刻入骨肉，平生不负。
“皇上驾到。”
一枚骨簪，以骨雕镂，形似弯月，侧面刻着一个古体“月”字，别的另有一封手札，翻开来，字体苍劲有力，模糊可见誊写此信的人是个胸怀豪放的男人。
“你这蛇心心肠的暴虐女人，她是你亲姐姐！”秦壑气到了极致，“满朝文武都在要朕杀了你，立嫣儿为后，以正江山！是嫣儿以死明志、替你说好话，只要你在一天，她便毫不做皇后，你还不知戴德？！”
“活？我这也叫活？”萧袭月气味怒极恨极而颤抖，吃馊饭、喝馊水，苟延残喘六年。
“请萧娘娘跪下接旨。”傅长安锋利的声音拖得老高，说完看了一眼萧华嫣被杖刑打碎的膝盖。
“若本殿真敬爱上哪个女子，必将她刻入骨肉，平生不负。”
问他，小寺人却说是秦誉临死前的丁宁，必然要萧袭月每年来看他！
秦壑扫了一眼破陋的屋子，遍及的蛛网，眸光落在萧袭月身上——褴褛的衣裳、肥胖凸起的双颊，异化白发的青丝，神采干枯带着暮气，早不复曾经的风华纯真。秦壑冷硬的眼睛里呈现一丝惭愧怜悯。
好笑的是，恰好有人将她视如心肝视如性命，当作世上最完美无瑕的仁慈仙女。
娘亲曾奉告她，善有恶报，恶有恶报，可现在看来，竟全然是个笑话！
“天要下大雪干我何事！为何要赐死我？！”
“把我的眼睛挂在宫门！我要看着萧华嫣的报应、我要看萧华嫣不得好死……”
“你歪曲朕就罢了，念在你于江山社稷有功、在朕寒微时伴随多年，朕不与你计算！但是嫣儿但是你亲姐姐！若不是当年她为你讨情，你觉得你能活着到本日？！你不但不知戴德，竟还到处歪曲谩骂于她！”
她还没瞥见萧华嫣的报应！
同是护国大将军府的女儿，只可惜，她娘倒是服侍将军夫人的陪嫁丫环。从她一出世开端，便是脚底的泥巴，本觉得这个心善的长姐对本身好，却没想到她才是处心积虑毁掉她一辈子的女人！设想了当年的通-奸戏码。
没想到，最后杀她的人竟是这个她鞍前马后支出了全数、承诺她平生繁华恩宠的男人！
殿外，老公公阴阳怪气的报了一声，紧接着，一个明晃晃的高大身影在七八个宫人的簇拥下，走到她面前来，却拿捏刚好的隔着一段间隔，许是嫌弃。
“归去吧。”
只要她在一天，她就毫不做皇后？呵，那是要她死了，萧华嫣才情愿做皇后。萧华嫣此生的屈辱便是屈居在她这贱婢庶妹之下，她不死，她如何能甘心快意！
马车从偏门驶入皇宫，她被运回冷宫里。小寺人虽带她出宫去祭拜秦誉，倒是不敢放她走的！
萧袭月太起眸子对视，双拳紧握，气味不稳，胸口的恨意几欲喷薄而出！六年，她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男人！
“陛下日理万机，竟另有工夫来这破陋的冷宫瞧我这淫-妇？臣妾真是好生打动。”
“啪！”秦壑暴怒，一耳光扇把萧袭月扇倒在地上，嘴角汩汩流血。秦壑明晓得她与秦誉是明净的，却仍然将计就计。
这盘曲的一辈子终究到头。
“有失妇德？”萧袭月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，“本相如何还需求我来讲？”萧袭月笑声在空荡荡的冷宫里毛骨悚然。
“娘娘，您可快别看了！再不归去，只怕主子们都得死了。”
那日春暖花开，满庭芳菲艳艳，秦誉一袭通俗如夜空的黑衣裳，被一群莺莺燕燕美人环绕着，极度风骚，又极度无耻。他蓦地回顾，朝她看来，冷酷的眸子乍然闪现多少邪气的笑意，如玄色的冰雪里乍开的桃花：
傅长安朝身后的四寺人递了眼色。四人赶紧端了毒酒、白绫、剪刀围上来，别的一寺人从怀里取出一对银勺子、一把匕首。
“不，我不死，我偏不死！！”
“不、不准挖我的眼睛！我要留着它看萧华嫣那贱人遭报应！不准挖我眼睛——”
从他的话里，模糊能猜到，她的死期将近了。
萧袭月翻开布囊。
临到死期，平生的经历更加清楚。她萧袭月当了一辈子的端方女人，三从四德、和婉良善，舍生忘死跟从夫君秦壑拼了九年，终究助他打下江山，本觉得吃了一辈子苦，总算能够幸运安生了，却没想到她的末日才真正到来。嫡姐萧华嫣一夜承恩露，她就成了穿腻了的破鞋！
萧袭月紧紧攥动手里骨簪和手札。这封迟来六年的，或许更久的信，上面竟写着……‘如有来生，你逃不出我掌心。’
她自小被教诲，说要良善积善，一向信赖善有恶报、恶有恶报，可她向了一辈子的善，最后落得如此了局……
怪只怪，她不敷狠？
看来纵使她苟延残喘在这深宫中，也还是碍了美人的眼！
萧袭月抬起眸子，与秦壑对视，讽刺：
过得还好吧？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大的笑话！
果不其然，萧袭月方才回到冷宫中，庭外就模糊约约的传来孔殷而铿锵的脚步声，带着阴狠杀意。后宫里呆这些年，她再熟谙不过。
“娘娘，这是王爷临死前叮咛我送与你的，今后……”小寺人说着语顿了顿，“今后娘娘怕是来不了了，王爷叮咛我，在您最后一次来的时候，定要把这个东西交予您。您必然要戴在身上。”
垂死之际，回想更加清楚，脑海里俄然涌上来幼年时的一段影象——
“阿谁暴虐的女人打断我腿、害死我亲人、害我被天下人唾骂，陛下的意义是还要我戴德戴德、谢她留我一命？”萧袭月怒极反笑，“谩骂还是轻的，我只恨不能化作厉鬼把她剥皮抽筋、烧成灰！”
“好，哪能不好！你看我现在，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，过很多好啊！！”
“仙女皇后残害姐妹，仁厚天子残害手足，秦壑……萧华嫣……呵，你们真当是登对极了！只不幸了那平津王，就算他是枭雄，仍然光亮磊落，不像你竟然操纵本身的女人来撤除仇敌——”
老寺人傅长安听着萧袭月凄厉惨叫，叹了口气：“萧娘娘，这世上善人都是被人欺的，怪只怪啊你心太软、手腕不敷狠，下辈子投胎，找个好人家儿吧……”
六年，萧袭月被杖刑，断了一条腿、碎了一块膝盖骨，走路极其困难，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足迹。
“迩来江淮大旱、西北又暴雪连连成灾，民不聊生，萧氏庶女伴彗星袭月之大恶兆而生，乃国之大患，特赐毒酒一杯，金剪子一把，白绫三尺，以解社稷之患，钦此——”
天灰如烬，衰草凄凄，雪飒飒的飘洒，盖上坟头。
“萧娘娘，您还是接旨吧，别难堪老奴了。”傅长安在宫里已呆了四十多年，甚么样的腥风血雨没有见过。“唉，老奴说句实在话儿，与其在这深宫里痛苦的活着，还不如痛痛快快儿的去了好。前些日子陛下招相师为皇后朴算过，萧娘娘是伴彗星袭月之大恶兆而生的，是皇娘娘的大劫！皇后是您独一一个亲姐姐了，您，就委曲一下吧。”
恨到极致，悲惨横生，可眼眶空空，再流不出一滴泪来。
临上马车，萧袭月回望了一眼——孤坟凄凄，垂垂埋没在雪色中。
大齐武帝九年，腊月。
秦誉曾是萧华嫣的拯救仇人，却惨死在她登上凤位的毒谋之下！
萧袭月捧了一把土，洒在坟头。
萧袭月身子一坠，被扔进寒潭。
可现在，却一塚孤坟，苦楚的葬在这荒郊野埠，只在史乘上留下一笔——文帝三子平津王秦誉，勾引皇后、祸乱江山，凌迟正法。
委曲？她仁慈了一辈子，委曲了一辈子，到死，竟然还要她委曲！凭甚么，凭甚么事事都要她委曲、她谦让！
刻着古“月”字的骨簪从她胸口掉落，同她的身材一同沉入潭底。
萧袭月脚下一虚，几乎站不住，赶紧扶住马车车辕。
他竟是早已筹办好了杀她！
最后，只剩秦誉那句话和雕镂着“月”字骨簪在她脑海里回旋……
“行动敏捷儿点！嚷嚷这么大声儿，若皇后娘娘不谨慎闻声污了耳，陛下那么平活力，你们都没好果子吃！”
傅长安朝寺人们使了个凶恶的眼色，四个寺人敏捷行动。
寺人拜别，青烬殿终归于静，潭水边一地被鲜血染红的白雪，又被新下的雪垂垂盖上。
旧事一幕幕，萧袭月几近咬碎一口牙齿，怒恨的泪水盈满眼眶，却强忍式微下，盯着秦壑一字一句道：
“当年你有失妇德，满朝文武都要朕杀了你，朕留你一命，已经是仁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