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八十万税银
官轿不疾不徐稳稳落在总督衙门,宋辙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喷嚏,下轿时神情凝重看着那紧闭的乌木门。
在场的官员谁不是明眼人,听出了头句话就把担子压在了宋辙头上,如此世人也偷偷松了口气。
伸手不打笑容人,何况本日。齐平宗抬手指着赵炳劈面的空位道:“宋主事快上坐。”
只是宋辙刚坐定,平阴知府马思远就幽幽叹道:“眼下府衙存粮不敷三日,这天却阴着不见晴,下官真是无计可施了。”
佑儿点头,圆鼓鼓的双髻看着讨巧:“茶摊上每日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,甚么时髦糕点茶水,香包绣品都是从他们口中学的。”
天青色的香囊上绣着祥云纹,倒是存了好寄意,宋辙放到鼻息闻了闻,公然能闻到佩兰豆蔻等草药味。
宋辙看不出甚么不满,仍旧笑着与人拱手表示,行至堂前作揖道:“下官见过齐总督、赵巡抚及诸位大人。”
“收好……那日是我烧胡涂,冒昧你了。”他故风格轻云淡,说罢就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喝粥用菜。
“从西城门走,先往山西去,不过莫要担搁太久,断了尾巴立即改道,这折子毫不能让第三人晓得。”宋辙叮咛道。
因此挼风一走,他这心就似轰然落地,缓了口气才起家换衣。
佑儿有些对劲地扬了扬头:“那是,我五岁就会拨算盘了,摊子上的账目,采买出入都是我做的。”
她窃喜本身分开郑家前乱做了两月的账目,也幸亏这些年郑娘子懒惰,尽管收钱不管其他,涓滴未发觉银钱半点对不上。
赵炳啜了口茶,闭了双眼冒充养神,可眉心却皱出一条线来,这是不满了。
“啪啦”一声,宋辙拨平算盘珠子,用余光扫视她的模样,还觉得在他身边熏陶几日就长进了,现在看来还是奸商。
他是武官,即便穿戴烦琐袍子系玉带,也难掩眉宇间的浑厚威武之气。
“查账?”佑儿皱着眉头看着十来册厚帐本,含泪将两粒银子放进怀里:“我只会瞎写账,那里会查……”
宋辙低头看着袍子,闷声笑了笑:“你这溜须拍马的本领,倒是与日俱增。”
“难为马大人苦撑多日,只是布政使司衙门堆栈也断粮了,本官虽故意倒是有力。”赵炳接过了话头,他现在兼着布政使的位置,遇着灾情天然心头诸多牢骚:“不知宋主事可看到请款的便条了?”
宋辙另有公事,懒得与她多费口舌,将布政使司送来的帐本放在桌面上,丢下两粒碎银子就出了门。
想到宋辙,佑儿忙止住思路,嘟嚷:“罢了罢了,大人让我查账必定事出有因,虽说他有些抠搜,不过看来银子的面子上,帮他算算也无妨……”
举目望去,这屋子装潢呆板简朴,宋辙的衣物箱笼看着不算多,若非这架子上的书和桌上的折子,半点当官的架式也无。
宋辙了然点头:“你倒是机警。”
佑儿听罢忙提食盒去,不敢迟误。
“卑职山东清吏司主事宋辙,谨禀山东水患及救灾之事,恭请沈尚书大人讯断。自月初起,连日暴雨成灾,已致平阴府及周边东平、长青共十三县骤起洪涝。山东总督衙门与承宣布政司已派兵马前去、发放上中等精米、丝绸布匹等……卑职柬请准拨山东常平仓十万石施助粮,再请截流浙江过境漕运粮十万石协济……”
“是!大人放心,小的必然带到。”
这民政之事,合该在巡抚衙门商讨才是,只是自古以来山东阵势特别,既有漕运又有盐场,故而是军事重省,总督衙门握着数万的兵权,天然压过处所衙门一头。
风雨欻至,外头的树枝被吹打在地上,极静的屋内听得格外较着。
宋辙已换好官袍,看着很有威仪,见来的是佑儿,便从桌下不知那边将她那绦丝取出,轻飘飘地放在她手边。
对上他的目光,佑儿眸子一转,笑盈盈道:“如果奴婢应下,可有好处?”
“你还晓得药理?”宋辙问道。
“莫非就不是在坐大人的功绩?现在秋税期近,又遇灾情,皇上必定体恤,你只需联名上书请拨这八十万赈灾银,又有何难?”
这才是本日头一份大事,世人凝神静气打量着宋辙。
好久不见他这般说话,佑儿这才从衣袖摸出了香囊道:“这是高娘子给大人做的,奴婢在里头添了晒干的草药,许能让大人缓缓咳。”
佑儿说着就滑头一笑:“现下定是一团乱麻!”
外头通报说宋辙来了,里头七嘴八舌的声音突然停歇,坐在上首的山东总督齐平宗穿戴紫袍官服,四平八稳坐在上首。
怕不是那群酒囊饭袋正在骂他……
宋辙内心门清,这八十万若他们有点知己,到时秋税是一并充出来,如果没知己,吃得一点不剩,最后被沈谦问责的还不是本身。
真是癫狂,盐税的主张也敢打,也不怕此后事平,被朝廷清理。
久不见挼风来端早餐,陈娘子怕迟误时候,便请佑儿去送。
待天气渐明,挼风打了水来服侍,才见宋辙竟闭着眼靠在太师椅上。
宋辙为官以来,遇着表决之事几近是模棱两可,行事风格和光同尘,从未像现在这般定夺过。
宋辙几次看了几遍,这才对劲合封好搁到一旁。
“本官昨夜看了一本,存疑的处所都另誊写在纸上,你遵循本官这般接着算就是。”
又见白纸上宋辙落下的笔迹,她不会看这些,就感觉那字看着甚是萧洒自如,与他此人相衬。
好似看清了他的顾虑,赵炳啧啧道:“何必担忧这戋戋八十万,让盐场使把劲,本年盐价每斤抬二钱,来岁秋必定能凑上。”
世人不敢说话,唯齐平宗冷哼一声:“你们户部定下的税赋,名头甚多,哪样不是府县衙门摆不平,求到总督衙门来要兵去收。莫说别的,你宋辙在山东已有两年,收了不下三百万的税!”
赵炳笑了声:“可算把配角等来了。”
佑儿见他这般磊落开阔,内心瞬也敞亮,将绦丝收进了袖中,嘴里头却没话找话:“大人这身袍子穿戴真是俊朗精力。”
这是一夜未眠……挼风小声唤道:“大人,大人快醒醒,本日要去总督衙门议事,迟误不得。”
“下官天然是看到了,这未几很多的八十万两。”宋辙顿了顿:“可不是笔小钱,顶得上去岁的秋税了。”
挼风晓得此中短长,谨慎放进怀里,不敢担搁。
宋辙展开眼尽是疲惫,眼里充了血丝,见挼风来,指着一旁的折子和布政使司的便条道:“你马上去玉京,将这两样亲手交给沈尚书。如有人问你去往那边,就说我病里梦到爹娘,怕连日大雨祖宅有恙,托你归去补葺。”
宋辙嘴角不自发暴露笑,放下那半碗粥道:“你既会算账,想必也是识些字的,那我本日出个题考你,可敢应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