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摩羯

百里策偷偷瞟了一眼宁湛，宁湛仍旧不动声色，悠然地喝茶。只是在放下茶盏时，他对躬身服侍的内侍总管许忠说了一句甚么，许忠立即退下。不顷，许忠捧着一纸名册，恭敬地呈给宁湛。百里策重视到，那是本日参战的梦华十二将名册。

乌雅俄然瞪大眼睛，对韶华喝道：“谨慎！”

那一厢，巴布已处理了敌手，正在助战赫锋，眼看摩羯懦夫气势已微。

战局再度逆转。

乌雅笑了，伸手将韶华头盔上的面罩挡下，望着韶华暴露面罩的眼睛，“原话，回赠你。”

飞檐华宇的御台上，宁湛与兀思固然谈笑晏晏，谈古论今，但眼角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地瞟向黄尘漫漫的斗场。斗场以猎场为雏形，周遭数百丈，地覆黄沙，鸿沟以黄幔围之，四全面军林立，龙旗猎猎。

乌雅悄悄问韶华：“你怕不怕？”

与此同时，韶华耳畔传来利器破空之声。认识上还没反应过来，韶华的身材已本能地作出了反应。她倏然抬手，荧煌剑与夺命飞刃在半空碰撞，火花四溅，锵然有声。荧煌剑上呈现了一个小小的缺罅，韶华心中微骇，向掉在地上的飞刃看去，是一柄古朴的匕首。匕首寒光潋滟，吞口与手柄处饰雀尾图纹。

百里策，李元修盯着战况惨烈的斗场，心境起伏全都写在了脸上。两个常日里存亡不容的政敌，此时脸上神采的窜改倒是出奇地分歧。

两人比武十余招，刀光剑影，沙尘飞扬。韶华回瞥了一眼，巴布蛮勇过人，已杀了一名摩羯人，正与另一人苦战。赫锋固然左肩受伤，但夙来血勇，现在与一名摩羯人拼杀，倒也未见颓势。

疆场之上兵器离手，天然是最致命的忽视，韶华没有放过敌手的马脚，荧煌剑倏然逆折，矫若银龙，直取对方颈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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韶华咬牙忍痛，趁赤甲懦夫回刀之际，护腕上钢刺滑出，沿着刀势刺向对方的手腕。

上林苑，龙旗猎猎，朔风卷沙。

斗场中越战越狠恶，百里策汗湿重衣。现在的情势不容悲观，梦华只胜五将，摩羯却另有七人。那名妖怪般的赤甲懦夫仍然如鹰鹫寻食普通，寻梦华将士的软肋各个击破，转眼间梦华又折了一将。百里策面色如死，四对七，敌手还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摩羯人，几近已经没有胜算了。

穿上沉重的银色铠甲，将护膝和护腕调紧，将雕羽纹印的头盔戴上，韶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转头望向正在装束的火伴。每小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栗，包含一贯无所害怕的巴布。毕竟，这是一场存亡无咎的血斗，而敌手又是以勇悍著称的摩羯懦夫。

持雪剑的银甲军人横身立在三名火伴身前，剑锋上的血槽中蜿蜒出一道鲜红，将乌黑的长剑映托得诡艳不成方物。剑尖遥遥指地，黄沙漫漫的空中上，一道深约一尺，长约七米的沟壑横亘在两方人马之间。

韶华一笑，“确切，宝器无价，特别是对于武人，它随时能救你性命，也能替你取人道命。”

韶华拍了拍乌雅的肩膀，“呆会儿谨慎一些，不要逞强，实在撑不住就投降，这是斗场不是疆场，保住性命最要紧。”

“女人，我们之前见过，你的声音我记得。”赤甲懦夫的弯刀袭向韶华的脖颈，毫不包涵，口中话语却像是在话旧。

每五年，摩羯都会遣使者入梦华，之前的历次相斗，两边各有胜负。但是这一次，宁湛却只能胜，不能败。因为新帝初承鼎，必须立威于国，不能让外族小瞧。

韶华淡淡一笑：“不怕。”

乌雅双眼放光：“凡参战者，不管胜负，不管存亡，俱赏金三百。三百金，闪亮亮的三百金，比我十年的薪俸加起来还要多啊！”

崇华帝在御台上遥遥抬手，斗场以外全军大动，擂鼓齐鸣。斗场中的角楼上，七声兽角次第响起，雄浑而悲怆。最后一声兽角响彻天涯之时，摩羯懦夫与梦华将士已齐齐拉开阵营，摆出搏斗的架式。

角楼上的将官一声令下，斗场中刀光剑影，血溅黄沙。

韶华侧身避过，一缕青丝断于刀下，她将真气直注剑身，一剑击碎赤甲懦夫的护心镜，“我未曾去过摩羯，你怕是认错人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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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甲懦夫鹰眸中肝火燃烧，连环弯刀闪转如电，凛冽地扫向韶华：“卑鄙！”

韶华一脸盗汗，真是一个要财不要命的女人。

“哼！”韶华懒得理他，收剑拜别。

韶华格开赤甲懦夫的一袭，嘲笑道：“现在是一对一，终究公允了。”

“这一试，或许是两亡。女人，你莫非不怕死？”

韶华见赤甲懦夫弃械，也不欲逼人入绝境，她收剑回击，满身的碎伤火辣辣地疼。

韶华嘲笑，手中荧煌剑银光陡盛，掠身向为首的赤甲懦夫攻去。

龙雀匕！阿谁摩羯人竟然偷袭！韶华眼神一寒，手中荧煌剑翻转，将地上的龙雀匕挑起，腾空向偷袭的赤甲懦夫射去。

韶华转头，对身后重伤的人道：“乌雅，还撑得住吗？”

宁湛俊目扫过名册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，紧皱的眉头却伸展开来。再次望向狠恶杀伐的疆场时，他仿佛在孔殷地寻觅着甚么，还多了几分担忧与牵念。

韶华嘲笑，“他不偷袭，我天然不会赶尽扑灭。”

“好吧，你赢了，我认输，我还不想死在这里。”腰畔的压力骤散，赤甲懦夫撤走匕首，举起双手，今后退去。

此一战，梦华取胜，摩羯铩羽。

“呜呜呜――”斗场上传来兽角之声，接着战鼓声如雷鸣。

银甲军人顿时身陷三人围攻的困局，赤甲懦夫却并不参与围斗，转而攻占他处。不顷，又有一名梦华将士死亡。

崇华帝与兀思游罢上林苑，在猎场上设立角斗场，供摩羯懦夫与梦华将领相战。遵循多年来的常例，梦华将派出十二名将领迎战摩羯国十二名懦夫，最后能站立的是哪一方的人，哪一方就算胜出。斗场之上，刀剑无眼，两边存亡无咎。

俄然，一道金紫色的身影从斗场外掠入，迅若闪电，挡在了赤甲军人和韶华之间，倒是一名温雅的中年男人。

百里策转目望向斗场，本来混乱缠斗的两边，现在竟分出了两方阵营。赤甲懦夫七人，银甲军人还是四人，但是此中一名仿佛身负重伤，正倚靠在火伴的肩膀上。

闻言，隔着沟壑的七名赤甲懦夫愣住。听到韶华的声音，那名领头的悍猛懦夫，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光，嘴角勾起一个奇特的弧度。

乌雅的盔甲已经残破不堪，她撑在浑身浴血的巴布身上，捂住腹部的左手，早已是鲜红一片。她咬着嘴唇道：“我还行。”

但是，长剑刚近赤甲懦夫脖颈的顷刻，韶华感到腰畔传来一股凉意，冷如灭亡。她心中一惊，银剑没法再递进半分，低头望去，抵在本身腰上的硬物，是一柄雀尾纹饰的铁匕，握在一只指节清楚的手中。

赤甲懦夫偷袭不成，眼看龙雀匕激射而至，仓猝侧身遁藏。韶华拔身跃起，挥剑直取赤甲懦夫的胸口，赤甲懦夫手中无兵刃，只得连连退避。

崇华二年春，南蛮摩羯国主遣左相兀思，侍从七十二人入玉京朝贡。所呈之物瑰金函玉，白璧明珠，玄黄列举，世之奇珍。帝盛礼以待，设国宾驿馆。

宁湛肃容端坐，俯视着正在停止狠恶杀伐的斗场，不管是赤甲懦夫杀了银甲军人，或是银甲军人杀了赤甲懦夫，他的脸上俱是安静无波。陪坐鄙人首的兀思，脸上也强做平静状，但眼底却有悲喜次第浮沉。

“为甚么？”

韶华笑了，“他们是野兽，那我就是猎人。你惊骇了？”

击碎护心镜的那一剑，余势甚猛，在赤甲懦夫的胸口带出一道寸余长的伤口，溅起一串血珠。与此同时，韶华的左臂也被猝然转向的弯刀划伤，血流如注。

韶华提剑格挡，笑了：“兵不厌诈。”

韶华气运丹田，将破坏的盔甲震落，反手取下沉重的头盔，扔开。韶华大声喝道：“巴布，赫锋，以沟为界，来犯者杀，可守得住？”

赤甲懦夫鹰眸中闪过一抹厉色，以稳定应万变，手中弯刀横挡在身前，刀身上折射出幽蓝光芒。但是，韶华的守势却半途逆折，并不去攻严阵以待的赤甲懦夫，而是攻击他右边的三人。那三人本来是去攻赫锋，没推测韶华杀了一个回马枪，猝不及防，次第死亡。

此时，还不到对战的时候，两边将士仍在火线筹办。

兀思毫无惧色地挡在赤甲懦夫身前，望着韶华：“胜负已分，你又何必赶尽扑灭？”

赤甲懦夫撇撇嘴，“我花了大代价，他才肯卖给我。不过，现在看来，这笔钱花得值，起码我因之捡了一命。”

龙雀匕只要再递进一分，韶华的腰上就会多出一个洞穴。

很久，赤甲懦夫目光灼灼，声音发干，“女人，你说是剑快，还是匕首快？”

御台与斗场相距很远，御座又在十八重门路之上，韶华站在斗场中向宁湛望去，只能瞥见一道头悬金旒冠冕，身披九龙华服的剪影，心中不由得有些哀痛。朝朝暮暮的思念，万水千山的跋涉，终究走到了他的面前，倒是他看不见她，她也看不见他。

荧煌剑抵在赤甲懦夫颈上，再下沉半分，他就会身首异处。

乌雅道，“真是爱逞强。你知不晓得，五年前一战，梦华十二将全殁。这些蛮族人，可都是杀报酬乐的野兽。”

摩羯族尚武，崇拜暴力，摩羯人以能应战懦夫为光荣，以为不管存亡，都是名誉。以是，这示、威般的血腥挑衅，在摩羯人眼里倒是对梦华王朝的尊敬。

“怕死的人，不当武将。”

乌雅点头，“不怕。”

两人在斗场上对峙，仿若时空静止，韶华的手臂在流血，男人的胸口也在流血，但二人都没有理睬，只是目不转睛，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。生与死就悬在剑锋，匕锋上，等候脱手的那一刹时，电光石火的时候差。――先，生；后，死；抑或，两亡。

赤甲懦夫的头盔在遁藏时撞掉，一头刺眼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他笑了笑，“我只是想晓得，究竟是你的剑快，还是我的匕首快。再说，兵不厌诈，不是你说的么？”

百里策原觉得在三人的围攻之下，银甲军人必然折了。谁知，他再一脱手，竟是凛厉断交的杀招，涓滴不手软。黄沙当中腾起一片血雾，不到一盏茶时候，三名摩羯懦夫倒在剑下。

――《梦华录?崇华纪事》

百里策心念一动，却听站在他身边的李元修喃喃道：“天极将门公然人才辈出！得此勇将，轩辕楚，青阳也不敷惧也。”

巴布，赫锋对望一眼，齐齐点头，“能守住！”

韶华望了一眼乌雅不竭排泄鲜血的左手，咬牙，“看来，只能速战持久了。”

韶华微惊，想起春夕幻夜在兵器铺遇见的外族人，昂首望向赤甲懦夫，“是你？看来，店东将龙雀匕卖给你了。”

巴布放下乌雅，与赫锋分立在沟壑前，随时迎战蠢蠢欲动的赤甲懦夫。

梦华十二将闻声立定，向斗场鱼贯而出。

韶华回身向乌雅，巴布，赫锋走去，望着尸横狼籍的斗场，心中一片萧瑟。

二十四名身披铠甲，面悬护罩的军人，在宽广的斗场上一字排开，赤红盔甲的十二人是摩羯懦夫，乌黑盔甲的十二人是梦华将士。

“女人，这下，你应当认得我了吧？”赤甲懦夫手握龙雀匕，冷冷一笑，因为盔甲覆面，只能瞥见他唇角挖苦的弧度。

赤甲懦夫为了庇护手，五指阒松，弯刀掉落。

韶华仓猝收回内力，剑身微侧，只划破了紫衣人的衣袖。韶华记得紫衣人，恰是比斗收场前，站在御台上的摩羯使臣。

七名赤甲懦夫尚沉浸在刚才银甲军人气贯长虹，裂土开石的一剑中，不敢妄动。

一滴盗汗滑落额角，韶华声音沉着，“只要尝尝看，才晓得。”

赤甲懦夫冷哼一声，刀气纵横，刀势连缀，招招直取韶华关键。韶华固然褪了护身战甲，但技艺却更矫捷矫捷，与之兵器周旋，倒也游刃不足。

龙雀匕？！！

从血战拉开序幕，百里策的目光就被一名银甲军人吸引，那人使一柄银色长剑，豪气勃发，锐不成当。他是全场第一个击毙敌手的人。如许，局势瞬息成为十二对十一，梦华众将士气大振。但是，他与第二名仇敌周旋时，摩羯族中也杀出了一名勇者，连挫梦华三员虎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