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茶糕
她此人面上看着性子和顺，但约莫是小时候为着那些希奇古怪的梦忧心烦恼多了，再是柔嫩的心也被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奥妙磨出了一柄小小的刀刃来。她昔日里多是陪着黄氏说说家事、做做女红，实是外柔内刚，真到了要紧时候也甚是果断。
李清漪顺手翻了翻本身特地记下的那些零琐细碎的事情，一点一点的回想着，内心渐渐就有了底：如果放在早些年，端方和民气还没被天子的大礼节给突破的时候，只要抱着“有嫡立嫡，无嫡立长”这条端方就不需求担忧了，可现在却不一样――那说出“国度养士百五十年，仗节死义，正在本日！”的杨大才子都已经被放逐到了永昌，天子在上头像是磨刀似的把朝臣的傲骨和脊梁都给磨去了，现在朝中余下的不过是恭维阿谀之徒。就像是黄氏担忧的那样，天子迟迟不立太子又偏宠于四皇子景王，底下的人天然各怀心机，全然不知前路如何。
李清漪眼一扫，倒也没回声，只是略点了点头，便问她：“三女人呢？”
李清漪和mm放在被子下的手掌贴在一起，十指交握，只感觉掌心滚热。她思及旧事，俄然心中一软，说了几句内心话：“过了年，你就要十岁了，快是大人家了，可不能再率性了。我今后不在家，你要好好照顾娘和爹。”
现在，进了院门，就见着徐妈妈和三女人李清容身边的丫头绿枝凑在树下说话。
李清漪再冷硬的心对着家里人也都是软的，叮咛道：“娘总喜好哭，你要多劝劝，哭坏了眼睛就不好了，记取常去陪陪她说话解闷。爹应酬多又喜好喝酒，在家的时候别再叫他喝了，对身材不好。另有，我上回给你描了爹娘的鞋模样，你可不能光照着这个做，过段时候就要再量量改改，鞋子衣服合脚称身了才舒畅......”她一提及来的确是停也停不下来，推了推mm，又道，“你也是，记很多看看书，别再偷懒使性子了......”
人的影象是最不靠谱的，颠末时候打磨就更加模恍惚糊了，似是而非。以是，才要趁着还记得清的时候用条记下。
书桌上有一副笔墨纸砚和一盆未着花的水仙，洁白的卵石顶住根部，碧碧的一抹绿，映着波光，安好中透着一点活泼生机。
徐妈妈又跟着问了一句：“二女人可要出来看看？”
李清漪摸了摸李清容的包包头，刮刮她秀挺的鼻尖，用心逗她：“好啊，不过你不准踢被子。冻了我，你可赔不起。”
李清漪的屋里倒不似普通女人家那般红红绿绿，缠金绕银，甚是简练。一套绣花鸟鱼虫的床帐是湖蓝色的，有一座自个儿绣的座屏，是幅幽兰图，小小的非常高雅。临窗摆了个小书架和木桌子，都是枣木做的，只是简朴的上了一层漆，架上的书虽未几却也摆放的非常谨慎，最夺目标处所摆着的是女四书，其他的杂书别史则是谨慎的套了个书壳儿放在不惹眼的处所。
比及李百户晚间低头沮丧的回了家，反倒是早有决计的李清漪柔声安抚起黄氏和李百户：“没事儿，京里这么多女人，不必然就是我被选上。再说了，这也是没体例的事，娘就别怪爹了。”
但是，李清漪却和那些茫然无措的人不一样，她内心有八分必定最后登基的会是三皇子裕王。至于过程，那就不是李清漪这模恍惚糊得来的影象所能解释的。她还模糊晓得，这位裕王仿佛是个贪花好色的，约莫命不太长。背面还会呈现个李太后以及懒很多年不上朝的万历天子。这位李太后固然不晓得名字仿佛出身不太好，既不是原配王妃也不是继妃，还是儿子即位了才扶起来的，明显不成能会是李清漪。
李小虎涨红了脸，没管那小丫头雁子的笑容，挺胸大声的应了“是”。
李清容勉强收了眼泪，娇娇的攀着她的手臂摇了摇，撒娇道，“要不，早晨你陪我睡吧？”她头上梳了两个包包头，五官最像黄氏，小脸柔滑，一对眸子乌黑的就像是葡萄，因年纪小映光看时另有藐小的绒毛，哭起来就像是个丁点大的泪包，不幸敬爱。
李家只三个女人，大女人李清闻住东配房，二女人李清漪和三女人李清容住西配房。现在李清闻出了嫁，东配房便空了下来，偶尔有人畴昔打扫打扫，等着出嫁的大女人返来小住。故而，西厢现在住着两个女人，加上服侍的两个丫头、一个妈妈也有五小我了，有些挤却也热烈。
李清漪一听这话音就晓得自家mm是发小脾气了――现下正等着人去哄呢。如果之前，姐妹几个，倒也不须计算这些，自家mm虽是娇气但也没有坏心。可现在李清漪心下颇是心烦，另有计算之事，虽是面上不露但也没了哄人的心机，低声交代了一句：“我记得另有篮子茶糕，配茶最好不过。等三女人起来了，你们记得给她送去。”
西配房院中有一株老桂树，炎夏时能够遮出一片的绿荫，入秋后便展枝着花，虽是叶肥花瘦却也香远益清。李清漪闲了也喜幸亏那树下坐着，翻翻书、做个针线或是喝口茶，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晌闲。待得落花的时候，恰好把那桂花集在一起，洗过晒过，能采集出一罐儿来，能够做香囊、能够能泡茶、也能够做点心，再好不过。
绿枝见着李清漪出去，忙快步迎上去，白嫩颊边暴露两个小酒涡，脆声问道：“女人今个儿如何这么早就返来了？”
她们身上穿戴寝衣，烘暖了的被子盖在身上，暖暖的、还带着一点被熏过的淡淡香气，绕在鼻尖。挂着的床帐子早就放了下来，映着屋里的那一点朦昏黄胧的橘黄灯光，绣在床帐上的胡蝶仿佛都收了彩色的翅膀，长须静伏，静悄悄的睡了畴昔。
目睹着时候尚早，李清漪亲身拧了帕子替黄氏擦脸，又忙上忙下的递茶水和拿点心，温言温语，终是把一片忧心的黄氏逗得开了颜。
这一下，百口的人都围着黄氏安抚起来，等黄氏收了泪，世人对着那凉了的饭菜也没了胃口，都只是粗粗的用了一顿。
李清漪叹了口气，唇边冷硬的弧线也柔嫩了下来，她谨慎翼翼的探手去摸了摸mm的发顶，夙来清冽的眼睛里不由有眼泪掉了下来，如同断了线的珍珠。
李清容这才晓得这事，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，把筷子一丢，拉了李清漪的手，仰着头小声道：“二姐姐，你如果被选中了，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？”她睁着一双水眸，泫然欲泣，眼眶都红了。
李小虎有力量，早就能把院子扫好的，只是听着正房里头吵嚷的声音，内心不放心，用心拿着扫帚来回拖时候。这会儿闻声脚步声，见李清漪从里头出来，他顿时抓了抓头，咧开嘴，躬身施礼：“二女人好。”
见着黄氏稍稍放心，李清漪揣着的心也终究能够放下，这才放心起家回自个儿屋子。
这世上大抵总有一些人是投胎时候少喝了一口孟婆汤，像是李清漪这类少喝了小半口孟婆汤的，她只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，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只能先赶着把梦醒后没忘洁净的事捡重点记下来。当然，她也不敢把事情记得太清楚，只是含含混糊的写了几个便于回想的字――不然如果被人瞥见了，说不得就要被思疑是撞了鬼了。
如果真有菩萨，可千万保佑别叫她给选上了。
思虑再三，她终是把那本小册子重新看了一遍，拿了火盆来，把它烧了个洁净。
李清漪想着事，步子也慢悠悠的，走了一起倒也赏了一起的景色。到了院门时，正能够闻到一点儿从院中传来的桂花香。
绿枝瞧她面色也不敢打趣，赶紧端方了身子，细声应道：“三女人头晕，屋里歪着，就让我们都在外头待着。”
茶糕是糯米做的，偏不像糯米糖糕一样甜，用的是肉馅，如果讲究些的还要掺些冬笋末、韭芽等等，蒸好了用粽叶包着，吃时扒开叶子，闻着那糯米香，吃起来咸甜鲜香。这茶点乃是从南京那边风行起来的，现在大街冷巷多的是敲竹板叫卖的茶糕担，时人多爱喝茶，早茶和午茶时恰好能够吃上几块。李家人丁味大多偏甜，唯独李清容喜好吃这个，因她是小女儿，自小就被养得有些娇气，吃起东西来也抉剔的很，可贵有喜好吃的东西，以是家里总也会备一些给她。
早晨洗漱过后，房里点了灯，几个丫头轻手重脚的退出去了，李清漪两姐妹果然一起躺在床上说悄悄话。
李家本就不太余裕，几个丫头也不过有两套惯穿的换洗衣服，洗的有些陈腐了，色彩也淡了很多，但都是一水儿的碧袄白裙。绿枝自也是如此穿戴，不过她生得比雁子白嫩纤长些，远远看着便如拔出土的绿萝普通，为人亦是慎重很多――因着李清容年纪最小又有些小性子，李清漪看顾mm，这才特特把绿枝这么一个慎重的丫头留给她。
李清漪顺手关了房门，径直走到书桌前，在抽屉暗格里抽出一本小册子，然后又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出来，沾了沾砚台里还没干的余墨，在上面的“三皇子裕王”上面画了一条横线。
李家高低皆知，这位李二女人最是个可亲的，昔日里如果犯了小错都可去寻她讨情，但她在本身院中定下的几条端方却也管得最严。这院中的几个丫头常日里虽是能说几句打趣话，可等李清漪端起面来便又全都噤声不语，就连三女人李清容身边的丫头绿枝都对她都甚是畏敬。现下，见着李清漪抬步入了房门，雁子和绿枝等人便全都停在了门外――李清漪不太喜好人贴身服侍更加不喜好有人动本身的东西，故而有条古怪端方就是：不得传唤不能入内，以是丫头几个甚少入屋。
李清漪内心存着事，悄悄的弯了弯唇角：“很快就要刮风了，你早些干完了归去歇歇吧。”
如果能够，她真不舍得她的家人，舍不得爹和娘也舍不得姐姐和mm......
黄氏发上的一支牡丹头银簪的花蕊中心吐出几条细细的流苏，衬得她一张发白的俏脸如同玉雕的普通，又白又冷。她抹了抹眼泪，抬眼瞧瞧女儿，各式的不舍和难过却也只能感喟：“我的儿嗳，你还小，那里晓得这些事儿？！明儿，你和我一起去城外青云庙上柱香，求求菩萨保佑。”天子的旨已经下了，想来过两天宫里就要来人带女人去二王馆待选，这事可不就只能求神拜佛了？
以是，这一次选秀，就算是李百户没能使上力量，她估计也不会被选上。李清漪如许一想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。
李清容被她逗得几乎笑出来，抿了抿红唇，翘着鼻子很不美意义的羞恼顿脚：“我才没有。”
看着两个女儿如同双生花般依在一起，黄氏内心又酸又软，说不出是甚么滋味。她眼一红，把头往李百户肩头靠了畴昔，有气有力的锤了几下，喃喃着骂他这个做爹的“没出息”――这时候选秀多是在底下选，如果李百户的官位再高些就轮不到李清漪了。还没骂几句，她自个儿就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。
李清漪没再说甚么，领着丫头雁子西配房走去。
李清漪只能柔声的安抚了几句。
灯光就像是一层层黄澄澄的水纹，泛动过来，一重又一重，在鸦色的眼睫上留下清浅的光晕，喧闹而暖和。
话还未说完，她垂眼一看：mm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，鼻翼起伏，像是一只小奶猫，显是睡得恰好。
李清漪随口.交代下去，很快便抬脚往屋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