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天地动

“本日子时，天怒将至，江山震惊，万民同悲。”

李清漪就站在身后，目送着他分开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微微有些入迷，不知在想些甚么。

蓝道行倒是连连摆手，吊起天子的胃口：“时候未到，天机不成泄漏。”

天子瞧他几眼，颇是纳罕：“你看着年纪到是不大。”他这是见惯了须发皆白以长命摄生为本领的老羽士。

天摇地晃，书桌上的东西纷繁掉落在地上，天子扶着黄锦的手仓促起家，甚么也没拿，只来得及把手上的纸条抓紧。

是裕王。

李清漪当年分开时就已经晓得，这会是最好的机会。蓝道行是裕王保举的，此次地动如果裕王再立下大功，天子必会行赏。裕王现在的身份与职位，与其要些会引发天子猜忌的东西，倒不如直接求天子让他重新迎回本身被废的王妃。

蓝道行会心一笑，把拂尘今后一甩，风轻云淡的道：“贫道少时得遇奇缘，能见人所不能见，故而入山修道。正所谓‘神仙抚我顶，结发受长生。误逐人间乐，颇穷理乱情’，贫道仙山修道二十载，目火线履尘凡见世情、尽前缘。”

十仲春初，裕王府给天子保举了位山东来的羽士，名叫蓝道行。

想着十仲春十二日也就只剩下几天，天子终究信了半分，摆摆手：“既如此，那便听你一言，待十仲春十二日，再开匣子。”

蓝道行深吸了口气，避开世人视野，立时在纸上落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，然后将纸张折好，放入本身筹办好的木匣里，举高过甚顶：“臣已将此事写于纸上，封于匣中。只是陛下还需再等几日方可一看。”

只见上面写着十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，如同鬼怪普通在灯光下张牙舞爪，令民气惊：

天怒！这是天谴啊！彼苍示警。

这是唐朝李白的《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》，蓝道行脱口念唱，清闲萧洒之意溢于言表，只是随口把最后那句“愿接卢敖游太清”给改成了“愿接吾皇游太清”。

“五帝必将大怒，有损陛下功德。”

天子的西苑里最多的就是羽士，不过这还是裕王府第一次送羽士来，想那羽士竟然能算出宁安公主的喜信，他少见的提了点兴趣，召见了蓝道行。

天子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且又生性多疑，不管是宫人、大臣还是后代都得不到他的信赖。恰好，他对于羽士却很有几分天生的信赖。他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眸直直的看着蓝道行，眸中含着些许疑色，语气俄然就沉了下来：“来人，上笔墨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，就像是暖风拂过耳畔，叫人一颗心好似泡在温水里普通，又暖又软。

蓝道行不惊不惧，手舞拂尘，朗声吟道：“我本楚狂人，凤歌笑孔丘。手持绿玉杖，朝别黄鹤楼。五岳寻仙不辞远，平生好入名山游......早服还丹无世情，琴心三叠道初成。遥见神仙彩云里，手把芙蓉朝玉京。先期汗漫九垓上，愿接吾皇游太清。”

四宇皆寂，再无旁人，天上地下，仿佛只余下他们二人。他们心知心的抱在一起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悄悄的闻声对方的心跳，情怯之下竟是说不出话来。

李清漪昂首回看他，俄然起家礼了礼：“我等您返来，”她的那双杏眸在黑夜中也还是敞亮，如同裕王梦中的星斗与繁花，纵是遥隔万里还是令贰心生往之，怦然心动，“殿下曾说过，三年以内必接我回王府......”

天子闻言倒是一笑，抬眼表示边上的寺人去接那匣子，漫不经心的问道：“再等几日，那是甚么时候？”

蓝道行重又打了个顿首，内心松了口气，这才跟着宫人退了出去。

李清漪被他搂在怀里，好似整颗心都被抱着普通。她心口微微发热，忍不住想要昂首去看看他，奉告他说：“这时候能见着你，我也非常欢畅。”可她生性内敛，越是心动越是不肯多言，抿了抿唇，几次都说不出话来。最后，她只得伸手回抱他，把头贴到他的心口，听那砰砰的心跳声。

他脑中一片空缺，只要那几个字来回闲逛――“天怒将至，江山震惊”。

天子却俄然沉下脸来：“你可知欺君是多么大罪？胆敢来此欺哄于朕？”

“若朕此时需求看呢？”

嘉靖三十二年，她离京削发，现在乃是嘉靖三十四年。

蓝道行此时方才俯身深深一礼，慎重道：“十仲春十二日子时，万事必见分晓。”他顿了顿，昂首沉声，“如有不对，贫道愿以命替之。”

过了一会儿，待得余震稍稍和缓，李清漪才起首缓过神来，赶紧推开了裕王：“殿下，此时您应当去西苑――”她抬目去看裕王，找回了一点明智，慎重劝道，“您为人子，如此之时，当去处君父尽孝。此次的地动牵涉甚广，几日以内怕也不能止，救人施助之事，刻不容缓。”

因着对门的青云观不太听劝，李清漪只得带了几个情愿下山的人下去，趁便警告余下那些不肯信的人：若真是地动了，尽量去宽广的处所趴着，水边崖边皆是不能呆。

天子还将来得及大怒，便俄然感觉脚下一晃，外头几个年纪轻、没颠末事的小寺人已经叫出声来，镇静仓猝的脚步声此起彼伏。

“十仲春十二日。”蓝道行缓缓道。

天子神采稍缓，眸光微微一变，本已筹办翻开木匣竟是顿住了手。

借着远处那一点微渺的灯光和月光，她看清了些：那人身量极高，身姿矗立，遥眺望去如松如玉。

夜空深黑，只要伶仃的星斗落下些许星光，似是少女身上如有若无的纱衣，影影绰绰。跟着空中的闲逛而不竭摇摆，那遥遥的星斗好似都要从天上坠落。

她已经从十六岁比及了十八岁，两年工夫，空掷深山。

公然有聪明的小寺人端着木盘上来了，恭恭敬敬的把笔墨纸砚一一搁在案上。

她语声干脆，掷地有声，直入民气：“我等您返来接我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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裕王闻言，如有所思，望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：“本王晓得了。”说罢，他再无二话，低头弹了弹毫无灰尘的袖子，头也不回的分开了。

天子见惯了在他面前卑躬屈膝、谨慎翼翼的人，见着蓝道行这般端着架子、不卑不亢的竟然也起了点兴趣，不由笑道：“朕乃天子，这天下莫非另有甚么是朕不能晓得的吗？”语声含笑却又暗带天威――天威莫测，雷霆雨露不过半晌工夫。

因着这还是第一回见面，蓝道行也不敢很摆架子，恐怕喜怒无常的天子转眼就翻脸。因而，他做足了奥秘的模样，轻声道：“算来，贫道此次能入帝宫也算是与陛下结缘，既是有了因果，总也要告终才是。贫道愿折十年阳寿将这天机奉告陛下，只是此事不能传于人耳，需落于纸上。”

既是存了此心，天子天然也算着时候。待到十二日那天，他特地比及子时将至――这黑漆漆的，如果昔日他早就安息了。天子令人拿了木匣子来，黄锦在边上剪了剪灯芯，谨慎翼翼的给边上的香炉里添了檀香，服侍着天子落座。

天子见多了羽士，对蓝道行这话倒是半信半疑，只是问：“那你如何不去访仙山圣地反倒想起要来都城？”

“地动了，地动了！”

天子猎奇而等候的翻开木匣，拿出那张藏在匣中很多日的纸张，就着灯光看了一眼。

李清漪早就晓得了这园地动，既把蓝道行那张牌打出去也早早的就把山上的人给拉下山。实在，她也曾想过借着蓝道行早早把事情奉告天子，说不得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。

但是，天子多疑敏感又自大自傲，倘若提早把这事情说出去，不但蓝道行会没命，连保举蓝道行的裕王和她也会被当作是“用心叵测”而问罪，闹到最后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把本身赔上去。就算是暗中通报动静出去，也会被当作是想要“施恩于民”，天子得知必将大怒。以是，她只能公开里把事情奉告裕王，有限的救一些人。

子时一至，果然是地动山摇。李清漪早早的就在山下寻了块空位等着，目睹着六条约震，不远处不太健壮的屋舍已经塌了一半。李清漪望了一眼，正要收回目光却见着有人正往这方向跑来。

李清漪从未想过，如许的时候、如许的处所竟然能见到裕王，胸膛里的那颗心猛地跳了一下，就像是小锤子的尖头悄悄的敲在上面，便是石头也开了花，一时竟是说不清楚是甚么滋味。

裕王闻言微怔，定定的看了她一眼，俄然开口问道：“这时候赶我走，不怕我再也不返来了？”

“陛下乃是天子，天亦助之，若能得伴帝侧，于修炼大有好处。”蓝道行看着诚心当真，稍顿了顿又含混道，“何况不日将有大事要产生......”

裕王腿长，跑得极快，他几近顾不上地动，径直往李清漪的方向跑来。待获得了人前，喘气之声还未停下，他便已经垂首细细的将人打量了一遍，然后俄然伸手一揽把李清漪揽入怀中，喃喃解释道：“清漪，我不放心你。”他声气稍稍和缓，柔声和她说话，“方才入夜，我内心就不安宁，总担忧你会出甚么不对。思来想去，如许的时候，还是来这里陪着你才好。”

“甚么大事？”天子诘问了一句。

蓝道行颠末几月的调.教，比开初来都城的土包子模样倒有了几分隐士高人的做派。他见着天子，先是打了一个顿首，然后才道：“贫道青城宫蓝道行拜见吾皇万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