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金丹
裕王心知，本日怕是要说个明白。他狠了狠心，因而便道：“老子曰‘夫慈以战则胜，以守则固’，说的是有了慈悲，战则胜，守则固，故而慈为三宝之首。父对子是慈，天子为万民之父，自当待万民以慈......”裕王咽了咽口水把背面的那句，“若为父不慈则子不孝，为君不慈则民生怨......”给咽了归去――这话实在太重，若真是说了出来，天子需求起火。
天子闻言大觉对劲――在他看来，赐金丹可都是大大的恩情。之前能够得赐的只要陆炳和严嵩这两个最得天子宠任之人，欧阳氏一个浅显妇人能得了，这但是天大的恩慈，是沾了严嵩和裕王的光。
天子颇是欢畅的打量了一下：“面色不错啊。”他摸了把本身的长须，开口问道：“说罢，吃了金丹后，可有甚么反应？”
这对于天子来讲但是个好动静！天子顿时连饭都吃不下了，喜上眉梢，连声问道：“试药的寺人都如何样了？”不等李芳回话，他一甩象牙筷，直接便道，“把那几个寺人叫上来吧，朕亲身问一问他们。”
天子丢了筷子，裕王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用饭，他只得也搁下筷子，坐在一旁打量起那十个被引出去的试药寺人。
天子说得欢畅，见儿子态度似也不错，这才稍稍对劲了点，扶了他一把：“行了，差未几也是午膳的时候了，你留下和朕一起用吧。”
很多人对于天子修道服丹都有些曲解，只感觉天子吃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，中间出点不测就要出大题目了，如何竟然还活蹦乱跳到现在？实际上，越是求长生的人越是惜命，特别是天子这个职业，就更是疑芥蒂重的短长。天子喜好炼丹，但是每回出丹，一要看丹方、二要看丹药成色、三则是要看试药人的反应。没几个来回，这丹药是毫不会进到天子嘴里。
裕王这坑坑巴巴，好不轻易才把一句话给扩大了一遍。
天子听到那句“父对子是慈”，眉梢微微一动，抚了抚本身的白须，到底还是缓了缓神采：“说的不错，接着说。”
因为天子夙来喜怒无常，裕王也不敢矫饰，只是轻声浅简的解释了几句：“这是老子说，他有三宝，一个是慈悲、一个是俭仆，一个是不先于别人。”
没等用完膳，外头的李芳俄然端了个托盘上来，一张老脸笑得和朵菊花似的：“陛下，大喜啊，这龙虎山所献丹方制成的金丹已由人试用过了，应无大碍。”
天子叹了口气，指了指边上的位置：“行了，坐吧......明天也没事，咱爷两个聊聊。”
“殿下放心，我不过是一说罢了，时也命也，只需静待机会便是。”
天子瞥他一眼，还是点了点头，催促道：“接着往下说。”
裕王在侧看着那盛在木盘中金灿灿的丹药，俄然心中一动，俄然开口道：“父皇，来岁就是严首辅八十寿诞了。首辅大报酬了父皇和大明鞠躬尽瘁，实是劳苦功高，儿臣倒是想要替他求个恩情。”
“谁说要让严世蕃垮台？”李清漪懒懒的笑了笑，可她眼中殊无笑意，只神采淡淡，更加显得言辞如刀，“大明重孝，陛下现在又只殿下一子，更是重视孝道。若严老夫人过世，严世蕃为人子，自当去官，扶棺回籍，守孝三年。”
裕王赶紧点头应下，可贰内心想的倒是本身之前和李清漪说的一番话――
天子想了想便叫李芳把金丹分出一半来：“去，送去惟中府上，给他夫人。就说是朕和裕王的情意。”他说到这，转头和裕王温声说了几句，“你能想到这，很好。严家夙来忠诚，严首辅又是对国有功之人，你也要好都雅待才是，不要为了些许私怨坏了君臣之情。”
裕王赶紧点头：“《品德经》言品德之意五千言，句句皆是微言大义，儿臣才疏学浅，只是略读了一些罢了。”
天子见他态度诚心，倒是勉强暴露一点笑意来，问一句道：“那你说说，那句‘吾有三宝，曰慈，曰俭，曰不敢为天下先’是甚么意义？”
天子闻言不由暴露几分不悦之色来，嗤笑了一声，言辞冷酷：“你这连略读都算不上！”他直接厉声呵叱道，“贤人之言，大则可至天下，朕问的也不是这个。朕问的是，看了这几句话，你对治国之道可有何感悟？”
这回，那十个寺人，有老有小有瘦有胖，皆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边。
天子微微一顿，瞧了裕王一眼，神态带了几分放纵的慈和：“哦？”裕王和严嵩之间的恩仇，天子多少也是看在眼里，可贰内心头却还是但愿本身的担当人能和严嵩干系和缓的。现在裕王这般表态，于天子而言，乃是成心示好严嵩。天子感觉儿子受教，天然是欢畅的。
“可严老夫人......”
裕王笑了笑：“传闻严首辅与严夫人少年结发，伉俪恩爱，数十年未曾有变。现下，严夫人欧阳氏身染重疾，首辅大人甚是忧愁，日夜难安。父皇本日既是得了这神妙金丹，不若赐些下去给严夫人，好叫她也养好身子，也叫首辅大人晓得父皇慈心，今后更能放心办差。”
裕王功课被骗然无有多少进益，但迩来对于测度圣意倒是有了很多进步，很能捧一捧天子的臭脚。他闻言，眼眶红了红，赶紧从下头的绣墩高低了来，跪在地上抱着天子的腿哭：“父皇对万民、对儿臣的慈心，儿臣都明白了。是儿臣驽钝，叫父皇劳心了。今后，儿臣定当更加用心。”
天子听得非常当真，时不时的点了点头，比上朝时另有耐烦。待得最后一人说完，天子大为对劲，抬手便叫李芳端了金丹上来，看那镇静的模样顿时就要吃一颗尝尝。
裕王只得接着往下说：“《诫子书》有言道‘夫君子之行，静以修身，俭以养德’，可见，俭仆不但能节俭财产以利百姓，更能养德......”他扯不下去了，只好拍天子一个马屁，“便如父皇，日日蚀素斋，四时常服八套，便算是俭了。”
“只要他这一去官，一离京，就休想要再有翻身之日。严家也就再不是无懈可击。”任你金钢铁骨，我也要敲出钉子来。
“可有严嵩护着，严世蕃怕是等闲倒不了。”
这是天子写在玉熙宫精舍上头的字，可见天子对于此言的推许，裕王府上的讲官也已经前后讲过一次。
“这慈和俭，你说的不错，”天子咳嗽了一声，裕王赶紧端了茶盏上去，他对劲的抿了口，方才接着道，“甚么是‘不敢为天下先’，范仲淹说的好，‘天赋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’，主政之人就是要有不敢天赋下之乐而乐的心胸。嘉靖三十四年地动之时，朕为甚么让京中大小官员自省？因为当时百姓受难，生民倒悬，朕心不安，朕心不忍啊......”
大抵只剩下裕王这一个儿子了，天子内心头就算是再不对劲也只得收敛下，时不时的把裕王叫道跟前来问几句，好似把劣质产品召回厂里重新修补加工似的，敲敲打打再所不免。
裕王抹了抹眼睛，亦步亦趋的跟着天子入了内间用膳。
裕王感觉尴尬，天子内心也不大欢畅――他自大聪明绝顶，博闻强识，不知多少学富五车、自命聪明的大臣都被栽在他手底下。成果到了儿子辈，只剩下两个儿子，一个陋劣贪婪；一个资质平平......到了现在，连选都不能选，只剩下这一个了。
这一日，裕王还是被叫去了万寿宫。提及来，因为上回工部尚书赵文华在修万寿宫上很吃了一个大亏，最后命都折腾没了。工部高低都不敢担搁，赶修被雷火焚毁的三大殿的同时紧赶慢赶，到底还是帮天子把万寿宫给修好了。现在，天子已从暂住的玉熙宫又给搬了返来。
“说句不好听的：八十老儿，站都要站不稳，如何措置朝务大事？如何写得出一篇篇言辞清丽绝妙的青词，如何体察圣心之微处？严嵩当今还能支撑着，一半靠的是陛下对他的豪情和他本人久经宦途所历练出来的经历，另一半则靠的是严世蕃这个儿子。严世蕃再贪婪、再放肆、再奸猾，他倒是有一个谁也不能代替的长处。记得有一回，陛下下旨问内阁诸人一事该如何措置，严嵩、徐阶、李本等皆是亲技艺写了票拟呈上，陛下却都不对劲，最后还是严嵩靠着严世蕃的回应过了关。可见，严世蕃实乃是满朝高低最能体察圣心的人，之一。若能折下严世蕃，使得严嵩落空这个智囊，那么就离严家颠覆之日不远矣。”
裕王很有几分学渣面对严格变态教员的无措，只好苦着脸接着往下说：“正所谓‘圣天子垂拱而天下治’，这‘不敢为天下先’就是教诲先人莫要争胜，有为胜有为，要做到老子所言的‘有为而治’。”
几个寺人都是晓得内幕的，闻言便遵循挨次，一五一十的把服丹后的反应和感触说了一遍。
“世人都觉得严家圣眷不衰，权倾满朝，不成克服。而在我看来却非如此，”李清漪言语淡淡，面色倒是非常沉寂，“正所谓‘七十古来稀,八十耄耋’，严嵩来岁就要办八十大寿了。平凡人家，这个年纪，大多都是在家放心侍弄花草，安度暮年。可严嵩却还是紧紧把持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，因为他不想退，也不敢退。”
裕王受宠若惊的坐了下来。
这一日，天子可贵没有修炼，问几句裕王学业上头的事情：“之前给你的《品德经》，看过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