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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大厦将倾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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裕王已是走到门口,转头看了眼她抱着迟迟那和顺的模样,忍不住又转头走了几步,在床边弯下腰,悄悄的吻了吻李清漪光亮白净的额头,语声又低又柔,如同沾了水的杨柳条:

天子打量了一下他面色,轻声安抚了几句:“你啊,这几日在家歇着便是了,何必来哉?都这个年纪了另有操不完的心......”

这是究竟,也是严世蕃的私心。

“臣如本年龄已高,实在离不得犬子,还望陛下开恩令犬子留京奉养,由臣长孙扶棺回籍。”严嵩咬咬牙,哀声求恳道。

夏贵溪就是夏言,他当初就是被严家父子不要脸的一跪而起了怜悯之心,最后反倒被严家扳倒了,再无翻身之地。

严嵩年过八旬,亲眼送告终发的老妻过世――那是伴随了他大半生,与他同甘共苦的女人,他此生独一的、最敬爱的女人。哀思压抑之下,严嵩几日茶饭不思,泪流满面,竟是病倒在了床上。

严嵩这才稍稍缓了缓面色,感激涕零的道:“臣,多谢陛下隆恩。”

欧阳氏死了。

天子当今一听到“皇孙”二字便觉气度大舒,摸了把长须,笑骂道:“他小孩子家家,还没周岁呢,担不起你这首辅一贺。”

事已至此,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。

裕王已经明白过来,低声接口道:“也正因如此,父皇他也想要好好把江山传下来。严嵩与他君臣多年,交谊深厚,他不想动。可严世蕃胆小包天、频频肇事,父皇怕是忍耐好久。以是,这一次,父皇内心是筹算让严世蕃回江西守孝,既是打发了严世蕃保全严家,也是为厥后人搬开几块挡路的石头。”

“是我不好,把儿子都给惯坏了。现在,竟是死了都不放心。”

严世蕃原还不想管,可瞧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爹,终究有了危急感,赶紧来瞧,安抚他:“娘这年纪,大抵也是喜丧了,朝中诸事繁忙,还要爹您来撑着呢,”他想了想,抬高了声音道,“现下朝中都叫着让我丁忧守孝,可我那里走得了啊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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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清漪面上神采温和,抱着他又摇又亲,好不轻易才把他给哄得乖些了。

怀中的孩子似也受了惊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李清漪被吓了一跳,再顾不得其他,仓促低了头,手忙脚乱的哄起孩子。

严世蕃不觉得然:“若真是做事留一线,那夏贵溪岂不就是我们的了局?”

裕王瞧她手足无措的模样,心中不觉好笑,更有几分甜美和温馨――这才是一家人的模样呢。

严嵩笑道:“小皇孙沾了陛下您的仙气,那里会担不起。”

李清漪忙着哄迟迟,只略点了点头,随口叮嘱一句:“早些返来,我和迟迟等你一起用晚膳。”

天子多么聪明,立即就明白了他要说甚么,他面色微沉,悄悄的道:“哦,说说看。”

这乐呵了几天,见着满脸病容的严嵩,天子内心还是有些不大安闲的――他是晓得严嵩和他那位夫人的豪情的,严家的事确也是叫民气生怜悯。天子和严嵩君臣多年,颇是相得,此时见着满头白发、颤颤巍巍的严嵩,忍不住叹了口气,指了指边上的绣墩:“惟中来了啊,坐吧......”

就如夏贵溪。

严世蕃欲言又止,最后只得捏了捏被角,回身出去了。

欧阳氏到底是女人,她有一颗柔嫩的心,既想要庇护儿子也想要庇护丈夫,只觉得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。但是在这暗潮频起的大明朝廷里,退一步,便是死路啊。

听到“裕王”二字,严嵩微微一愣,但他很快就因为这忽如其来的欣喜给淹没了,乃至顾不得去计算天子这变态的态度。

就在裕王府宗子出世,普天同庆之时,严家那头倒是哭天抢地,一片阴云。

“如果能够,请殿下在陛上面前为严家美言,让严世蕃夺情留京。”李清漪抱着迟迟,轻声开口道。

在明朝,丁忧这事普通都是没筹议的,毕竟天下都讲究一个“孝”字。但也不是完整没有转机,比如夺情。说个就近的例子,当初杨博父丧守孝的时候,刚好边疆起了烽火,离不开他。最后,天子下旨,杨博披着丧服上疆场。

严家乃至不好透露过量的哀容――在天子为着这得之不易的孙子而狂喜的时候,被天子视若亲信的严家天然也要为之喝彩雀跃,不然岂不就是君臣分歧心?

严嵩抬开端,望了眼半开着的木窗,看着西苑的方向。看着看着,他本来含泪的老眼垂垂冷了下去,握紧了拳头,翻开被子起了身,面庞好似刀刻普通的坚固――他到底还是不能遵循欧阳氏的临终遗言来。

黄锦会心,赶快上前扶着严嵩坐下。

“是我之前想错了,”李清漪淡淡笑了笑,垂首去看怀中的儿子,“我见着迟迟,俄然有些明白了父皇的心机。父皇他,现在是不想要严世蕃留京的。”

“我不能陪你到老,已是非常不放心,现在想来,就怕是东楼这孩子拖累了你。”欧阳氏临终之前,紧紧握住严嵩的手,低声道,“我身后,就让东楼回江西替我守孝。陛下和你也有几分情义,会谅解你的,这渐渐的,也就能退下来了......”

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便不好服侍,生的时候折腾了一夜,等出世后又更会折腾人了。他一哭起来就是个天翻地覆的架式,除了李清漪和裕王,谁哄都不可。

严嵩被儿子这嘴脸气得狠了,拿起枕边的药碗就砸了畴昔:“那是你娘!”他说完这话,俄然感觉怠倦而又有力,“我早和你说,做事留一线,今后好见面。现在这般境地,岂不就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
“史笔如刀,史乘更是字字含血――这史乘虽是握在史官手上,可史笔倒是握在历任天子手上。成祖当年以清君侧之名而夺亲侄皇位,以下犯上,以臣弑君,狼子野心,那个不知?可继皇位的倒是成祖子孙,故而史乘上成祖功大于过,乃至以‘祖’称之,与太.祖相提并论。陛下修道却还是还是小我,他也盼着本身这一脉能如成祖一脉般,父传子、子传孙,永享江山。以是,陛下才会为‘迟迟’这个方才出世的孙子而这般欢乐。”

“但是,”裕王很有些踌躇,“我们之前就不等着严世蕃丁忧?你之前也说,严世蕃一走,严党颠覆期近。”

严嵩看着儿子肥短的背影,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:后代都是债,有子如此,便是死了都不放心啊。他现在闭上眼睛,就能闻声老妻过世前殷殷的话语:

“多谢陛下.谅解,”严嵩眼中的泪水都快出来了,摇首感喟,强作笑容的道,“说来,臣还没恭贺陛下呢――喜得皇孙,此国之大幸啊。”

天子被他哄得欢畅了,因而开口问了一句:“今儿这么晚来,如何了?”

李清漪的声音放得极低极轻,似是不敢惊起屋中被阳光照得好似金粉般的灰尘:“人年青的时候,总有很多大志壮志,甚么也不怕、甚么也不顾;但是越老,怕的东西就越多,再没丰年青时候那种一往无前的冲劲以及‘我身后,哪管大水滔天’的设法。陛下修道,道心虔诚,可修了这么多年,内心何尝不明白‘人总有一死’的事理。最要紧的是,陛下幼年即位,虽英察果断、至圣至明,但也有很多率性之事。年青时不管不顾,老了结又怕那身后之名......”

李清漪点点头:“陛下越是不想要严世蕃留下,我们就越要留他下来。如许一来,严家自发得圣眷仍在,洋洋对劲,很快就会耗光陛下的旧情和耐烦。”她咬着牙,目如刀剑,几近能够刺破皮肤划出血痕,一字一句的道,“当今天下,能杀严家父子的唯有陛下。以是,我们需求叫陛下对严家父子生出杀心。”

李清漪也不卖关子,直接开口说道:“父皇他,老了啊。”

“杀心”二字极是肃杀,一言既出,满室皆是冷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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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裕王现下也有事要做,赶着出门,只得开□□代了一句:“我这去西苑替严家父子讨情,趁便找蓝道行说几句――要让父皇对严家父子生出杀心,需求他帮一把才是。”

天子沉默好久,然后才道:“朕晓得了,”他垂首看着严嵩,端倪之间喜怒不辨,唯有沉沉的暖色,下颚的长须如同霜雪普通,“裕王也为这事和朕求过情。迟些时候,朕再下旨夺情吧。”

天子这几天表情恰好,他得了孙子,也叫人抱来瞧了,亲身赐了长命锁下去就盼着这孩子能活得长一点。

此言一出,屋中静了一瞬,只要迟迟窝在李清漪的怀中,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。

以是,要想严世蕃不丁忧,就得先去找天子。

“嗯,等我返来。”

严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,从绣墩高低来,径直跪在地上:“臣有一事想要求陛下开恩。”这说哭就哭、说跪就跪的本领,没稀有十年的历练,是绝对练不出来的。

六合君亲师,君在亲前,天然是能够夺情的。

便是严嵩这个当朝首辅都不敢退。

裕王闻言,微微一怔,如有所思。

不晓得这是不是所谓的天理昭昭,自有报应。当初王府长女出世的时候,景王世子死了,故而被指做是克亲。但是当裕王宗子出世,欧阳氏死的时候,却没有人敢说半个字,统统人都说“日出而生,紫气东来,此必天赐贵子”。

提到“夏贵溪”这个旧敌,严嵩的面色微微变了变,眼神也跟着一变,好半天赋挥挥手:“你出去吧,我再想想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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