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诡谲（一）
方氏抿着嘴笑了笑，从她怀中抱出周衍，转到屏风后坐了下来，撩开了胸前衣衿。苏离望着她窈窕的身影，面无神采。一向到外头一道声音突破了暖阁的安好：“德妃娘娘赐菜！”苏离慢悠悠起家，整了整衣衿，便见正殿中五六个丫环立在此中，为首一人手中托着荷花式的盘子。
“如许啊――”眼角余光瞟见方氏坐在绣墩上，也就冲着她招招手，“你坐着也无事，不如也来听听。”方氏身子一僵，含笑走了过来，坐在了小杌子上，“这宫里不晓得的事情可真多！”
“素华啊――”太后轻声唤。
夏季里唯恐他受寒，穿了很多衣裳，他摆布摇摆几下，活脱脱就是个不倒翁。
“太后娘娘贤明。”秦姑姑到底在宫中混迹多年，在太后点拨之下也明白了几分，话里就透出几分狠意来：“既然如此，要不要寻着机遇，给她点色彩瞧瞧？”“今后看着吧。”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盏，悄悄吹散茶烟，白荑普通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，“从现在看来，总算是识时务。”
“由着他吧。”太后略显怠倦，支着下巴半合了眼，腿边两个小宫女拿着美人捶替她捶腿，“虽无生恩却有养恩，提及来，皇上也是怀旧情之人。”话到最后，已带着淡淡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。
飞翠嘴角微嗡。
“去了福太妃那边么？”苏离含着一块麦芽糖，眼皮也没抬一下，“我晓得了。”靠在他胸前的周衍睁着一双大大的凤眼，直愣愣的盯着苏离手中的九州地理志，或许是不大温馨了，扭捏着身子，蹭了蹭。
“你跟了我多少年了？”“回太后，有二十四年了。”
“苏家可不止皇后这一脉，光是燕都城就有好几支，都是尚未出远方的远亲，这几房莫非就没有那貌美，年纪又更合适的女子？”太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，“论年纪来看，这二蜜斯可就落了下乘了……”
苏离替他摆正了身子，夹起册页翻了一页，漫不经心的问：“常常去福太妃那边？”“传闻是如此。”倚红手里捏着针线，将听来的小道动静悉数说与她听：“传闻皇上十岁之前都是由福太妃养着的，二人之前豪情甚笃。现在福太妃身子不利落，卧病在床，皇上每隔几日，总要去看望一番。”
“如何不吃？”苏离套搭着眼皮朝里走，“午膳有了主菜，不是很好么？”
“呵――”太后嘴角噙了一抹笑，伸脱手去，抚平身前衣衿，慢条斯理的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，“哀家只是在想，现在的苏二蜜斯，仿佛有几分哀家当年的风采。”秦姑姑的手僵了僵，神采微变，不由抬头看她，“太后娘娘――”
“我们母子之间这么多年的这点枝桠，你还不清楚？”太后嘲笑了起来，“那孩子打小就和我不靠近，谁养的像谁，大略是随了福太妃那性子了。”话锋一转，“这么多年也都这么过来了，不过我可不止这么一个儿子！”
“何尝不是呢！”册页又被翻开一页，“我虽说在燕都城长大，这么多年都在深闺足不出户，充其量也不过进宫几次，也都是拜见皇后娘娘，来去仓促，对这些事情可算是浑然不知。”说着叹了一口气，“到现在就是两眼一争光……”仿佛认识到甚么，住了嘴。
飞翠毕恭毕敬的从那宫女手中接过盘子，供在结案桌中心。
“这是清蒸桂鱼。”那宫女见她出来，例行公事普通将盘子朝前送了送，“德妃娘娘传闻二蜜斯喜好吃鱼，特地命御膳房做了新奇的桂鱼。”“多谢德妃娘娘了。”苏离笑容满面的朝着飞翠看了眼，“正愁着午膳该吃甚么菜肴呢！”
“一转眼，这么多年畴昔了。”太后眉头一紧，“当年我还是太子妃的时候，你便跟着我，娘为我筹办了四个陪嫁丫环，现在还陪在我身边的，独独只要你一个了。”“都是畴昔的事情了。”秦姑姑忙半蹲下身子亲身替她揉捏小腿，“其他三个姐妹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，只要我痴顽，承蒙您不嫌弃……”
秦姑姑也就趁机说道：“不但单是福太妃，您看故去的皇后娘娘，皇上恐怕有人打小皇子的主张，竟有着那二蜜斯住到承乾宫，不管如何，这也是于理分歧之事……”“能够从苏家那么多人内里被选中，天然有她的本领。”慵懒的声音透着几分寒意，“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，就能让皇后刮目相看，全权拜托，足以见得她不简朴。”
“真的要吃吗？”飞翠不无忧愁的看了那盘子一眼。
太后却压了压手掌，表示她不必说下去，“该如何的，还是要如何，你不必多言了。”秦姑姑垂着头，眼中犹残留着丝丝不敢置信。但跟随太后多年，对于她的话，一贯是坚信不疑。一念及此，背脊骨生寒。
秦姑姑一颗心怦怦直跳，沉默了很久，仍旧猜不透太后话里的意义。
“奴婢在。”秦姑姑忙弓着身子待命。
“但是皇后娘娘不是只要这么一个胞妹？”秦姑姑有些难以置信，“总不能让好处落到别处去吧？”“呵――”太后笑着点头，“素华，你也跟了我多年了，如何这等事情，还是看不穿？”秦姑姑面色一红，羞赧道：“奴婢痴顽……”
宫中的女子，上到贵妃，下到宫女，都极少有吃鱼的。宫女是要奉侍主子的，身上沾着腥气天然惹得主子不痛快。贵妃一样是奉侍人，只不过换了一种说法，叫做承恩。想要脱颖而出，哪能带着鱼腥气奉侍皇上？
秦姑姑悄悄记下了，又问：“那福太妃那边……”“不是一贯身子不好么？”太后眼睑下垂，“这又是夏季，难保病情不会减轻，皇上多走动走动，也就由着他吧。”秦姑姑欲言又止，半晌才呢喃道：“可如许一来二往的，皇上如果和您生分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