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初始（四）
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睿亲王，前几日在甘泉宫初见，便觉他一双眼冷寒幽深，现在走得近了些，更是如此。
念及此，深深叹了口气。
在地理志上，燕都城到金陵的间隔，也不过两指长。
“是。”苏离本来有大段大段的场面话和客气话辩驳他的疑问，只是不知为何，在如许一双眼睛中，苏离只瞥见了寒意。干脆也就不抵赖了，坦安然直视他：“的确如此。”周彻却没有再说话。
既然劈面赶上了，苏离也只得上前行了礼，“见过睿亲王。”周彻却已经背动手，看着墙头的几株红梅，闻声她的声音，并不转头，也不过淡淡嗯了一声。苏离正待分开，却闻声他问：“你是苏家的二蜜斯？”
“是。”
苏离单独一人立在雪中，很久很久。任由北风刮得她脸颊生疼生疼，也没有转动。
飞翠悬着的一颗心，总算落下。
苏离昨早晨在暖阁窝了一宿，可幸周衍一夜好眠，未曾叨扰过她。只是住在如许陌生的处所，不免展转反侧，未曾好生睡得。现在精力头天然有些不济，待到飞翠替周衍换了尿布，拍了拍他光亮的小屁股，“我去眯一会，也有些乏了。”
在这类环境下，深宫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。
苏离微微的笑，摩挲着已起了一层毛皮的封面，叹了一口气。
周衍不厌其烦的将她的头发拉来扯去，怔怔的看着她的泪一滴滴滑落，终究按捺不住，跟着嚎啕大哭。一大一小两小我，抱在一起，就像两团雪，相拥取暖。
远远便瞥见一处墙头上，片片红云漂泊，说不出的斑斓妖娆。
定睛一看，倒是睿亲王。
飞翠点点头，抱着周衍走来走去，只盼着他能快些睡着。哪知苏离才回身走了几步，周衍便咧着嘴，要哭不哭的看着飞翠。待到苏离的身影消逝在门口，哇哇的哭声一阵紧过一阵。飞翠忙托着他柔嫩的脖子，悄悄摇摆着，温声哄道：“不哭不哭，小姨待会就返来了……”
苏离愣了愣。
这期间，如她这般的大师闺秀，必定是那牵着银线的木偶，一举一动极尽富丽，却涓滴由不得本身做主。日日抬头，所见的也不过是院子里银杏树的枝桠伸向的天空。这让她不由有些记念起宿世踏遍千山万水的日子，到现在，也只能握着这本地理志，聊以依托心中的希冀。
一觉醒来，已经是傍晚时候，天空是苦楚的黄色。
皇后入殓已经好几日了，宫中的日子也垂垂规复了安静。
稍稍转动酸疼的脖子，触到柔嫩一物，心中一惊。转过脸去，却见周衍不知何时，钻入了她被子中，肉呼呼的一张小脸贴着她的耳垂，温软的呼吸吹拂着她的鬓发。苏离无声的笑了笑，伸脱手在周衍面上点了一点，肉团陷下去又浮上来，不亦乐乎。
仿佛方才的对话，不过是一时髦起。只见他纵身一跃，从墙头上折下一支红梅，慢悠悠转过身，嘴角勾起一抹笑，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，“二蜜斯好本领。”苏离一愣，劈面看向周彻，不动声色：“睿亲王谬赞了。”
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，清脆的声音好像一曲离歌。
睿亲王周彻乃是太后最小的儿子，本年也不过十六岁，一表人才，绝无风骚轶事。算得上是全燕都城最为热捧的金龟婿，只是可惜这位小王爷不近女色，只爱清闲。几年来一向云游各处，萍踪踏遍了大江南北，此次是为了悼唁皇后才返来的。
苏离又哭了一场。
“皇后将小皇子拜托给了你？”轻飘飘的问话。
黄姑姑见着不免蹙眉。
苏离自来不辨东南西北，也不知此处是何方，只转头见白茫茫雪地上，唯有本身留下的一串足迹。循着来时路归去，也并不是甚么难事。不过苏离故意看看那片红云，便不自发的走近了几步。
进偏殿的暖阁之时，倚红正带着几个小丫环清算屋子。见着和在家中普通无二的安排，苏离感慨万千，寂静了半晌才问：“我的九州地理志呢？”“在这呢！”倚红回身就从承担中翻了出来：“晓得蜜斯惦记取，特地带了来。”
“他不见了蜜斯便哭，我便干脆抱着他在蜜斯身边睡下了。”飞翠见她醒来，唯恐遭到惩罚，绞着双手，有些不安。“无碍。”苏离半侧起家，拍着周衍软软的身子，面上溢满了笑容，“我很欢乐呢。”
苏离苦笑了笑，这深宫中的女人，可真真是一个比一个夺目。
这个动静，是昨早晨倚红在她耳边，成心偶然提起的。
风中惟剩下一声冷哼。
到底是十三岁的小女人，万事不知，只晓得贪玩胡耍……
苏离却托着周衍的小屁股，在暖阁内绕着圈子，不时捏捏他的小手，听着外头撕心裂肺的声音，一阵阵传入耳中。襁褓中的周衍却不知情，双眼只跟着她垂落的青丝滴溜溜的转动。
次日，成德门外，站满了来悼唁的外命妇们。放眼望去，满目白烟。
只是在那墙根处，施施然立着一人。披着白狐大氅，碧绿色的簪子挽着一头青丝，耳边垂下两缕，映得人肌肤如雪，看背影便可知乃是人间绝色。只是一转头，却叫苏离吃了一惊。苗条的剑眉，一双大大的凤眼，如何看也是个男人……
满屋子闹成了一团。
“我出去逛逛。”苏离脑筋浑浑噩噩的，只盼着能寻一处清净之地吹吹北风，呆上半晌，或许便好了。也就踏着及膝盖深的雪，咯咯吱吱的，漫无目标的绕着宫墙行走。有冷风拂过，氛围中仿佛有淡淡的暗香。
俗话说，枪打出头鸟，或许目前统统的妃子都在张望中，无人敢轻举妄动。
对于现在的苏离而言，倒是天涯之远。
或许能够安安稳稳呆在承乾宫的光阴，只要短短一年。过了这一年孝期，皇上便能够另立皇后，到当时候，她和周衍迟早得分开这深宫的中间。总得想个甚么体例才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