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2 高欢的心思
高欢略有些怠倦地坐在上首,身边腾跃的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一片班驳的光影,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
高澄扑哧一下已经笑了出来,讽笑道,“英娥姐姐虽说得是醉话,却也没错。我阿爹既非府医也不是灵丹灵药,去了又有何用?”
高欢愣了一下,忽而笑出了声,“英娥啊,你还甚么都敢说。”
当时的她,少年不知愁滋味。
司马子如忍俊不由,不忘投井下石,“将来阿惠必然是位风骚人物。说不得还能留名于青史。”说着,他将剔除了鱼刺的鱼肉放入英娥面前的碟子中,低声道,“别帮衬着说,快把这些都吃了。”
“好了,别装醉了,你的酒量莫非我还不晓得吗。”高欢瞥了她一眼。
那侍女进得门来,怯怯看了娄昭君一眼,嗫嚅道,“奴婢如何也找不到王妃,没有王妃的答应,奴婢……”
“难说啊,美色当前,色欲熏心,一时胡涂也是有的。”
仿佛是受了某种勾引般,他缓缓伸脱手,掠过了她微凉的脸颊,想抚平那微皱的眉心。
今晚的菜式看的出娄昭君花了些心机,除了英娥钓的那条大鱼做成了蜜纯煎鱼,另有道白缹肉,即将新奇猪肉用盐,豆豉和水煮熟,捞出后切成片另加葱白,小蒜和豆豉清汁煮成,口感鲜咸,在夏季吃最是开胃。相配的几道素菜,如缹茄子,是将茄子用骨刀破四开,先用沸水焯一遍,在再插手香酱葱白同煮,最后洒上一层椒姜末。蒸藕则最为英娥所爱,做法也较为简朴,用蜂蜜灌入藕孔,再用酥油面封住藕孔蒸熟,吃时去掉酥油面,倒了蜂蜜,再将藕削皮切片便可。
“你这是甚么意义?”高澄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。这婢女话里话外如何听都是母亲用心不请府医的意义。
高欢无法,“我如何会是那么胡涂的人。”
偏厅里的氛围仿佛滞了滞,世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高欢。
他握着酒盏的手猛的紧了紧。
在烛光的映照下,这张斑斓的脸出奇的温馨,神采和顺而放松,完整没有涓滴防备。光润的额头上覆着几缕发丝,秀长的眉毛轻微蹙着,稠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极淡的暗影,仿佛随时都会翩翩起舞的蝶翼。
高欢怔了怔,抬足走了畴昔,哈腰蹲在了她的面前,冷静地凝睇着她睡着的脸。他沉沉的眼神,仿佛让人遐想起某些深切阴暗的梦境。
他的指尖轻抚着她的眉心,她仍然还在梦里,一动不动,没有回绝,没有抵挡,竟让他恍然有种恋人般的温情。
她手里的酒盏微微倾斜着,内里残留的一点酒已经流尽。
高欢轻蹙了蹙眉,“既然抱恙,为何不请府医?”
就在这个时候,门外俄然传来了侍女焦心的声音,“王爷,韩姬身材抱恙,明天一日都没吃东西了,奴婢求王爷畴昔看看。”
人偶然想要看清本身心灵深处的东西也不是很轻易,因为最深的欲望常常埋没在心底最暗中的处所。
侍女似是吓了一跳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要求道,“王爷,还请去看看韩夫人吧,夫人但是一向都在念着王爷呢,说不定看到王爷病也会好得快一些……她顿了顿,眉梢眼角透露多少难掩的对劲之色,“夫人说幼年时,常常她生了病,王爷都会哄上半天呢……”
“我如何不懂了,我也嫁过两次人了!”她不平气地辩驳道。“总之,我不准你因为她迁怒师娘!”
娄昭君分开后,小高浚也犯了困,由奶嬷嬷抱了归去。高澄则因为比来读的册本需求司马子如解惑,便请他去了书房,高洋天然也紧跟兄长而去。一转眼,偌大的偏厅里只剩下了高欢和英娥两人。
约莫过了小半盏茶工夫,当高欢拿着一个小匣子从阁房出来时,看到倚着食案的英娥已经睡着了。
高欢轻叹了口气,“英娥,你不懂。”
月色一点一点从窗棂处溢了出去,风吹起殿内的帷幔,氛围里满盈着夏夜里的草木味道。
“去去去!黄毛小儿胡说些甚么!我耳朵要长针眼了!”英娥拿起截饼塞进了他的嘴,“离我远点!”
到底是从甚么时候开端,他连如许照顾她的权力都完整落空了呢?
英娥看着他往阁房而去,便换了舒畅的姿式倚在食案旁。
除了王氏以外,高欢亦有穆氏,韩氏等几位姬妾,常日里用餐时她们是不呈现的。
英娥嘲笑,随即又理直气壮道,“我这不也是看不过眼嘛,这韩氏就仗着你宠她,老给师娘使绊子,膈应人。此次我看八成又是在装病,你如果去了,她今后对师娘就更无礼了!”
“英娥,这些都是你爱吃的,你可要多吃点才行。”娄昭君微浅笑着,又对下人叮咛道,“明天的鱼不错,王氏喜食鱼,她那边也奉上一份。”
他的心底俄然有种哀伤和欢乐异化着轻柔地沁染开来,欢乐的是她对他天然透露的密切,哀伤的是那种密切……却并不是他最想要的。
“有了师娘这么好的女人,还要纳甚么姬妾,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英娥小声道。不等司马子如说话,高澄倒先开了口,“这世上的女子各有各的美,天然是多多益善,男人多纳点姬妾又算甚么。不过我听人说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,这偷的滋味才是最好——哎呀!”
高欢将几人的互动支出眼底,通俗的茶色眼眸中带着点摸不清表面的东西。在他那些清楚又悠远的回想中,仿佛也有类似的景象——小小少女密切地靠在他的身边,等着他谨慎翼翼将鱼刺剔净,再放心肠大口吃下去……
高欢似是想到了甚么,起家道,“英娥你等等,我有样东西要给你。”
心口上,仿佛开出了一朵绝艳娇媚的花。
这位韩姬是高欢小时邻居韩轨的mm,也是高欢情窦初开时的初恋。当初幼年的高欢向韩家求亲,却被韩母嫌穷回绝,将韩氏另嫁别人。现在韩氏新寡,转而投奔了高欢,因有着少年时的情分,再加上亲兄韩轨也算高欢的亲信,这位美人常日里就最擅用不入流的体例争宠,偶然乃至不把娄昭君放在眼里。
娄昭君看了看高欢的面色,微微一笑,“要不还是妾带府医亲身畴昔一趟吧。”
门外,正从韩氏那边返来的娄昭君看着这一幕,眼中有惊诧一闪而过。夜晚的风,凉凉吹过她的脸颊,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受好似藤曼般回旋着爬上她的胸口。
高澄被噎得翻了个白眼,连连咳了几声。
英娥下认识地昂首去看坐在劈面的一个三四岁的小男童,那是高欢的庶子高浚,他的生母就是那位王氏姬妾。这王氏是个孀妇,传闻跟了高欢当月就生下了这孩子,以是府中偷偷传这孩子并非高欢亲生。不过娄昭君倒是一向善待他们,吃穿用度上并无涓滴剥削,乃至就连高浚的衣衫,偶然她都会亲手缝制。
入夜的渤海王府里一派热烈,女仆人娄昭君固然身为渤海王妃,却并不为这层身份所束缚,兴趣所至仍然情愿为夫君孩子们洗手做羹汤。现在暂住在王府里的英娥和司马子如,天然也常常结伴前去蹭吃蹭喝。与其说是美食的引诱,倒不如说是这类家人一同用餐时的氛围,让英娥仿佛有种回到了彼时北秀容的错觉。
高欢面色安静地点了点,“也好。辛苦王妃了。”
菜肴一端上来,偏厅里顿时满盈开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。英娥时而和左边的高澄说上几句,时而和右边的司马子如交换一下,倒是忙的不亦乐乎。
“我倒不晓得,王爷甚么时候成灵丹灵药了。”英娥拿起了酒盏站起家来,摇摇摆晃走到了高欢面前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语气中多了几分促狭之意,“看来王爷将来若改行行医,必然堪比华佗扁鹊。来看病的人,不管是头疼脚疼腰疼肚子疼,只要就如许看着王爷,包管百病皆消!”
娄昭君的眼神黯了黯,但还是暴露了雍容得体的笑,“王爷,不然您还是先去看看韩氏……”
英娥应了一声,回给他一个光辉的笑容,放心的大口吃起来。
固然她还在孝期里,但遵循契胡人的传统,百日素食后便可开端沾荤腥,是以英娥之前确是饿瘦了一圈,看到荤腥连眼睛都绿了。
英娥转了转眸子,笑道,“师父,好了,我们不说这个了。我敬你啊!”说着顺手将杯里的酒一口都喝了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