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胡天八月(二)
风灵愣了一两息的工夫,俄然觉悟过来,瞧着景象,这两队人马竟不是为了掠取她的货色而来,倒是为了争抢这一地的尸身,这景象倒也希奇。
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,东面烟尘中显出另一队人马,虽纱帛遮面,一股子彪悍勇猛之气还是粉饰不住地直冲过来。这队人马亦只扫了一眼商队,便专注向在地下发掘干尸的人马冲杀畴昔。瞬息间刀刃砍骨的声音,受痛惨呼的声音便突入耳中。
滞了几息,突厥人摸着本身尽是短髯的脸颊,哈哈大笑起来,“竟是个唐家子,端的是一副好眉眼。”一面调笑一面催马朝她挨过来。
“大娘。”佛奴不知从那边跑出来,满脸不决的惊惧,上高低下地打量她,“你可伤着了?那突厥匪首……”
风灵怔怔地谛视着前面这奇特的一幕,手中的长刀还是不敢松开涓滴。“大娘,这……这是要何为么?”近旁的部曲忍不住开腔问道。
风灵抿紧了嘴唇,一手悄悄地摸向本身的乌革靴,那处正有一柄雪亮的小弯刀,她恨不能下一刻便将那弯刀直剜入那突厥人的心口。目睹着他愈来愈靠近,已到了她身侧一探手便能抓住她胳膊的位置,风灵突朝他嫣然一笑,猛地一矮身子,自乌革靴内抽出小弯刀,横握着便刺畴昔。
“无碍。”风灵眼睛还是紧盯着风烟沙尘中越来越清楚的兵马,顺手挥了挥,“你去验看验看我们的部曲伤了多少,货色折了多少。”佛奴承诺了甚么,她浑然未闻声,只睁大眼睛看着风沙中跃出的第一人。
“莫要松弛,且先看着。”风灵一面回他一面装着胆量提马向前踏了几步。
烟尘如土墙般推近过来,强盗中头马的前蹄俄然从烟尘中破空而出,风灵一把甩开身上的大氅,提起浑身的劲儿,作势就要往上扑。
却见那人并未披挂盔甲,只在瞧不清色彩的圆领窄袖的襕袍外裹了一身轻软的玄革甲,腰间踥蹀带上长刀短刃俱备。他身后的百多随众也大多此打扮,不过是襕袍换做了粗麻短褐。若不是一色的玄甲、乌革皂靴,又那里瞧得出半点大唐军兵的模样。
一语未尽,身后乱声高文,与方才的厮杀喊骂声全然分歧。突厥首级防备着风灵再使阴招,忙拉开本身的马,稍离了她几步,一面警戒地转头望去。
正悄悄在心底生出点光荣来,冷不防从背面射来两支箭,仿佛是有人成心为之,不偏不倚正贴着一只货囊飞过,第一支斜斜地没入货囊中,紧接着而来的第二支几近贴着骆驼的一侧躯体掠过,那只货囊“噗”地一声散落在地。
头顶的束缚乍然消逝,一条斜斜编起的长辫落到她的一侧肩头,半散开来。风灵猝然顿住,一样目瞪口呆的另有面劈面的那突厥人。她昂首望去,见他正满目迷惑地瞪着本身。
风灵内心絮干脆叨地念着佛,硬着头皮走了一小段,身后仍旧厮杀惨叫成一团,不见有人留意他们,遂放心大胆了一些,命商队再加快几步。
岂料那头顿时的人只随便向他们侧了侧脑袋,竟不睬会晤前的这支显见肥硕的商队,直直地朝前面摆设的干尸而去。有些手脚快的已下了马,半跪在地下以手刨扒半掩在干尸上砂砾浮土。
突厥首级大半的重视力皆在她忽展的笑容上,恰是满心切磋的当口,猛不防这么刺来的一刀,弯刀上的寒光快过闪电。他遁藏不及,只得曲折起一条手臂护住心口,那小弯刀直直落在他手肘上,皮肉几近与布料同时扯破,暗红的鲜血很快将他的衣袖感化。
突厥首级并不抵挡,目睹着刃尖离他的左肋只要两指长的间隔,他蓦地向右倒去,俄然自顿时消逝了普通,风灵一刀扑空,收不住势头,向前直冲了畴昔。只这一顷刻的工夫,消逝的突厥首级快速从马肚下又翻坐回马背。风灵只觉手腕一阵震麻,长刀不知如何便到了那突厥人手中。他探手一划,便将风灵头上的卷檐虚帽连同遮面的纱帛一同挑飞出去。
突厥首级忽弯了弯唇角,两颊如戟的须髯颤栗了两下,手腕上减轻了几分力,向外推挡开敌手,掉转了马头朝那引得他兴味顿起的少女奔去。
“叶护!叶护!”一个突厥人策马飞奔来,镇静快速地向那首级喊了几句,风灵能通突厥话,混乱中乍闻“叶护”、“唐军”几个词,约莫猜着了几分。
“大娘,你看东面。”紧随在她身后的佛奴俄然握着马鞭指向东面。风灵应名誉去,又是一团庞大的黄尘自东面向他们滚来,速率极快,较之方才西边奔来的那队人马,更是快了几倍。
突厥首级马上面色大变,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,浮佻地一笑,“小娘子好天生心趣,鄙人阿史那贺鲁,他日再寻小娘子叙过。”这回倒是半生不熟的河洛汉话,言罢口含手指打了一声锋利的呼哨,带着余下的突厥人往西奔去。
众仆与部曲得了令,皆摘去了骆驼脖子上的铜铃,拉扯着骆驼低低呼喝几声,有条不紊地踏着来路往回挪动。
那突厥首级只随便翻了翻手腕,长刀便叫他手中的阔刀挡开,岂料长刀只是虚虚地晃过,在那突厥首级抬手翻腕的刹时,风灵势如闪电地收回刀锋,贴着马脖子半俯下身,直朝他肋下刺去。
风灵探身望去,滚滚烟尘中公然绰绰约约地显出一队兵马来,只不见有旗号番号竖起。再看先前那一地的干尸,大半还在那处躺着,又添了几副新亡的躯体,血水与沙土混在一处,满地狼籍,触目寒凉。
“这家的商队没人了么,要一个女娃来押货。”突厥首级在风灵跟前勒住马,语带戏谑地笑道,出口竟是一口粟特话。风灵两弯顺畅浓秀的新月眉顿立起来,杏眼圆睁,却并不与他答话,手中的长刀顺势便劈刺出去。
风灵当下全然明白,面前这突厥首级约莫恰是乙毗咄陆的残部。突厥人说有唐军,难不成本身的运道竟如许好,虎口遇险,千钧一发之际恰好有唐军来剿?
“照着方才说的体例,护住骆驼!”风灵只来得及收回这一声号令,铁器相击的“当啷”声已然响起,她提起浑身的力量,一手提缰一手死命握停止中的长刀刀柄,沉声催马,投身突入商队尾部的混战。
货囊落地的顷刻,内里的货色随风飘散开来。风灵只听得狼嚎普通的激越高呼“白绫!白绫!”,竟是突厥话。她一闭眼,内心无法地哀叹一声,完了。回身望去,打从东边来的那队人马已分拨出了一小部分,拨转了马头朝着商队冲将过来。
如果换在平常,这场诡异的热烈她定是不能错过的,总要将来龙去脉看个透才好,但此时明显两虎相争,得胜的一方掉头便会来吞掉她的商队。因而她扬手召过几名领头的部曲快语叮咛道:“传下话去,以队尾为队首,我们掉头走。趁着他们胡闹,能走多远是多远。悄悄地去传,莫要张扬,别闹出大动静来叫他们留意了。”
风灵囔出的是粟特话,想来突厥人也能听懂,好泄一泄她心头的火。这清灵中带着郁火的嗓音顺着风向飘出去,引得一民气头一动:为首的突厥人手中阔刀一滞,趁着格挡住敌手兵刃的当口,目光朝风灵那边瞟去。仓猝间,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胡装少女,纱帛掩面,稳坐顿时,侧拧着腰肢双手高举起血淋淋的长刀,冲着一名突厥人照头劈下去。
突厥首级口中收回“嘶”的一声,怒骂道:“贱婢竟敢……”
一名突厥人在顿时俯身欲拾散落在地下的一匹白绫,手未触及,寒光闪过,手腕子齐齐地被割下,暗红的污血星星点点地溅落在白绫上。突厥人嚎叫一声,连人带马蹿出了老远,风灵脆爽的声音随在他身后痛斥:“便是作践了,也断不予你等贼人污了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