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移花接木(一)
索良音使了一把力,自床榻上坐起,一手抓了曹氏的手腕,一手握住风灵的手。“阿母,阿母,我该如何是好……”一句未成,只哭得泪雨滂湃。惹得风灵跟着按了几次眼眶。
风灵重重地“唉”了一声,跺了顿脚:“这人间的事大多不遂人愿,我愿随护送步队往西州一趟,偏不得成行,你万般不肯去,却非去不成。”
风灵不敢迟延,辞了曹氏母女,叫上阿幺,便出了索府。
待她再回过魂来时,已身处本身内室的床榻上,身边围坐着风灵与她阿母曹氏。曹氏正低头抹着眼泪,风灵轻声细语仿佛是在安抚。
曹氏拿帕子抹了抹泪,也不问她有无掌控,颤颤地颤栗着稠密卷翘的睫毛,充满希冀地望向风灵:“好孩子,你向来有主张,现在我求不得旁人,能指靠的也只你了。”
风灵坐在一旁手足无措,不知该先安抚哪个。敦煌将遣府兵护送阿史那弥射的动静她早已得悉,可证索良昭并未信口浑说。
索良音脑中“嗡”的一片响声,一下跌坐回席上,再不知周遭是何景象,那个说了甚么话。
曹氏放下食案,回身见索良音醒转,正茫然地睁着眼,一张白净的脸更加白了几分,顷刻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地夺眶而出。
曹氏看了她一眼,叹了口气起家自去接过食案,叮嘱她去外边候着。她母女二人统共也就这么一个略有些痴傻的小婢可用,还是别处无人肯用,推塞至她们这儿来的。
她突地顿住,将这话在脑中又同本身说了一遍,眼眸渐放出光来,一下跃起,按着索良音的肩膀道:“你先莫慌,我这儿有了个主张或可一试。”
“我那里就胡涂成如许,连这笔帐都算不来过来?这不是焦急要走么,总得亏折点儿。”佛奴小跑着跟在背面,苦着脸劝道。
母女俩捧首痛哭了一阵,索良音俄然抬开端来,咬牙道:“大不了,我便绞了头发,往千佛洞去跟个尼师,好歹还能经常同阿母相见。”
风灵不似她那般拘束端持,不假粉饰地笑出声:“昭娘好生风趣,刚才还因习学《女则》受扰耿耿于怀,怎的一转眼,莫说是《女则》里那些深切的事理,连‘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’的初蒙都忘了?妻妾争锋,家长里短的那些,风灵在阛阓中倒是常听那些长舌多话的贩子妇人们说得热络。”
索良音冒死地摇着头,瓮声哀泣,“再没别的体例了…….”
“却也未需求亏折。”风灵停下步子,简短地答道,却不想多作解释,“且看彻夜景象,莫要四周乱窜,在家中等着我动静。”
索良昭脸上阴云厚重,雷霆欲来,咬着牙嘲笑不已,“好得很,好得很!我竟不知现在的女社,连阛阓中当街吆卖的女商也可随便入得了。在坐诸位家中父母若知悉,不知要作何想。女社本日尚在集会,明日是否得存还未可知。”
索良音与曹氏同时止住泣声,好似抓住了一根拯救的稻草。
风灵的胸口俄然建议胀来,念及远在余杭的阿爹阿母,竟肯疏忽世俗规章,随她所愿,由得她替本身的命做主,只怕天下再寻不出那样的父母来了。
回至家中,已近闭坊时分,佛奴正在前院焦心候着,见风灵提着裙裾从车上跳下,他疾步至她跟前。“有一行商队,十余人高低,部曲不敷,商队萨保道,若大娘能出十名部曲,便可同业。”
曹氏泣得哈腰半附在床榻上,哀道:“我的儿,阿母谨小慎微地过了一十七年,仆婢不如,惟念着我们母女能在一处相依相靠,苦日子也尚且过得。你这一去,隔了山,隔了大沙碛,此生也就不得见了……”
她没法,只得硬开端皮安慰道:“姊姊莫要着恼,论家世,风灵并非商户,系出江南旧士族,也不是平常商户可对比的。再者,她得入女社,亦是社中过半姊妹描掌纹认下的……”
她不言语倒罢了,一开口索良昭的肝火便囊括了过来,她歪着脑袋将索良音高低打量了一圈,仿佛头一次见似的,凉凉一笑:“你也不必同我论甚么江南士族,莫要觉得攀上个不知真假的江南旧族,便比常日里高出了一头,毕竟是个以色侍人的胡姬。”
索良音与风灵相顾惊诧,索良音紧拽了一把衣裙在手中,惶恐失措地呐呐道:“姊姊你莫要浑说来哄我。”
拂耽延所说的名录中独一一名女子,便该是指音娘。
风灵一面大步朝内院走一面快语道:“他倒是好策画,若能出十人,我便本身走了,要同他搭甚么伙。这一趟不运送货什,也不做甚么买卖,本有利可图,那里来的利钱分予我们家那些部曲,总不能叫他们白跑。更不必说十人一起的花消,倘途中出些幺蛾子,再折了我几名部曲,这笔帐该如何算?”
生如曹氏与索良音那样的女子,向来都命不由己,莫说是这母女俩,恐怕纵是索良昭同张韫娘那些嫡出大娘子,也一定由得了本身半分。
“昔日弥射将军率军东征,收了你在身侧到底不便,也就未多加计算。眼下他罢兵西归,负了些伤,一起正要人顾问奉侍,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发携你回处密部。我有无浑说……”索良昭探手向张韫娘一挥,“人就在张府住着,去问她便知。”
“昭娘!”风灵按捺不住,大声喝止她:“音娘毕竟是同你一脉相连的亲姊妹,她是以色侍人的胡姬,你又是甚么?莫要辱人自辱。”
风灵入社原是索良音的主张,目睹着风灵同索良昭马上要撕破脸的架式,索良音不由心下慌乱,女师又是一副事不关己,不肯惹事上身的姿势。
风灵唬了一跳,忙拉了她的手劝道:“事未至此,音娘何出此言。我们再想想体例,车到山前必有路。”
房门“嘎吱”一响,一名小婢笨手笨脚地端着一张小食案出去,走得歪歪扭扭,尽力不使食案上的一碗汤饼翻倒。
索良昭怒极反笑,顾不上周遭那么多别家的小娘子在,指着索良音森森笑道:“上一回弥射将军自敦煌过,若非你从中作梗,她早已成了弥射将军的舞姬。胡姬自是胡姬,逃得脱上一回,我却要睁大眼瞧她可否过得了这一次。”
上一次尚能幸运助她母女一助,这一回,她却也无能为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