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暗潮涌动(三)
索良音见她心不在焉的,也便兴趣缺缺,两人说了一会子话,甚是无趣,便各自归去。风灵命阿幺与她阿爹同车回城,本身去牵了马,也顾不上等佛奴散了社邑,单独闷头打马回城。
少顷尹氏过了嘴瘾,志对劲得,起家告别。风灵再偶然义拨弄那琵琶,在店铺表里转了好几转,终是下定了决计,叮咛了佛奴去备马。
也不知这未生同音娘在说些甚么,见风灵近前,便向她二人拱手一揖辞过。风灵暗觉奇特,他与音娘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,不知有何可说的。
佛奴一听她要马,顿时不住地点头,“大娘莫鲁莽,想想大萨保叮咛过的话,我们万不该裹挟在里头……”
打量着她眼角眉梢满溢的对劲之色,风灵暗忖只怕这非一块上好的彩锦能达的,依着尹氏的性子,约莫现在正盼望着她来问,好使她得机好好夸耀一番。
佛奴苦着张脸,垂首不语,心底里毕竟是不平,又回嘴不出甚么话来,只重重地跺了顿脚。
风灵忙放下怀中的琵琶,起家相迎,“我这一手胡弹乱拨的,也就尹姊姊不弃了。”
且非论此事同她有否短长干系,单听索慎进的行事手腕,也叫人瞧不上眼。
风灵集合眉头直直望着法常寺的朱漆大门,脚下有种不听使唤的打动,想要迈进那大门,寻个别例,将她所知的统统奉告拂耽延,然心头又拂不去康达智忧愁的神情。
阿幺跟着连连点头,“大娘,佛奴说得不错,还是干休吧,只当未曾听过那些话。”
自那日康达智同她说了官家收帛的事,风灵内心一日未曾放下过,此时倒反如大石落了地,马上定下了主张。“都道繁华险中求,我们且不说繁华不繁华的,只看眼下商道不承平,绸锦布帛都难销,倘能在都尉跟前立下一功,待官家收帛时,总该分我们一杯羹,也不必巴巴儿地往索慎进跟前去使力。”
禁不住在内心头一遍遍警告本身,贩子厚利,有利不往,更不能做下损利的事来。却有另一个声音,细声道:向他卖小我情,依傍上延都尉这棵大树,岂不比仰索氏鼻息好?
“何况,何况,敦煌城若不保,阿史那贺鲁那贼人……”风灵蹙紧了眉头,游移着道。佛奴脑中一个激灵,光听着这名儿都觉寒噤,当下也不再劝止,一起小跑着便去备马。
尹氏目珠发亮,靠近风灵,附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可还记得上回我同你说的那桩事儿?公廨田的事儿,我阿兄已然办好了。各家耕户租种大沙山下那些良田这么些年,得的恩德比之旁的耕户多很多,听闻来了个都尉要收回那些良田,那便是好天惊雷啊。事到现在,自是谁也不肯放手,一传闻索家自有事理,哪一个敢不共同着来?延都尉不是要田么,给他便是,待他收了田,且有他烦恼的,瞧他如何结束……”
她顿了一顿,终是没能忍住,掩口笑出声来,“他是再好不过了,办差办得利索,才刚得了索家的赏。这回,竟赏下了甜水坊的宅子。mm可晓得那甜水坊?坊内有两口大水井,全城过半数的用水皆出自那处……”
尹氏将后果结果一挑衅,风灵沉默听着不作声,内心头早已有把火,垂垂燃起。
这一手琵琶,还是幼时曹氏教诲索良音时,她从旁跟着学了几手,虽不精通,自娱不足。
尹氏满面东风地伸开手臂,原地转了一圈,“mm的这块锦,当真精美,朔日礼佛那会儿,众姊妹争相扣问出处,mm这两日铺面熟意可好?”
尹氏只是随便一应。风灵自知未问中她下怀,略一踌躇,干脆又问道:“尹阿郎一贯可好?”
风灵同那尹猴儿并不认得,这么一问未免高耸,幸而尹氏好似并不放在心上,面上的笑意更重了几分,“劳mm惦记,阿兄克日……”
这法常寺的大门内,此时正产生的事,约莫恰是义兄一再不准本身掺杂的官家事端。
“尹姊姊这几日可安好?”风灵放下茶铫子,客气热络地问道。
她快速收转意念,一面同索良音携了手往别处说话去,一面暗底里责备本身胡涂,怎就生出那样招肇事端的动机来。
“那宅子倒也罢了,虽值些钱帛,却也是个死物。索阿郎在我夫君跟前亲允了,年节后,便将我阿兄提作官仓管事,食官家俸禄……”尹氏絮絮地夸耀了一番。
风灵笑谢了几句,请她落座,亲身执起小泥炉上的茶铫子,满满地给她斟了一盏。
风灵与索良音相约在山崖边的法常寺门前相聚,她辞过康达智,一气儿快步走向法常寺。远远地瞥见索良音已在寺门前的胡杨树下立着,身边另有一人,仿佛正同她说话。
仿佛觉着这么一句还不敷以开释她的难堪,索良音向法常寺的寺门努了努嘴,“父亲在寺中设了斋席,请了延都尉共商甚么事,也不知为何俄然着人唤了长兄去。”
“这般好听的曲子,怎就停了?”门口咯咯一阵笑,尹氏带了陪侍的婢子,花团锦簇地转了出去。
朔日过后两天,西风更甚,风灵见过夏季前最后一拨将要翻过葱岭的贩绸人,亲往库房拨出了已售出的绸锦,又命佛奴点算过所得财资。
索良音半晌不见她回应,却见她怔楞地望着法常寺大门,反倒感觉奇特,伸手重搡了她一把,“风灵,瞧甚么呢?”
夏季将临,往西的路途不久便会叫冰雪袒护住,商客无路可行。直待来年春至,破冰化冻后,方有路可行,商道重开。介时敦煌城中的商户们才会开启封了一冬的库房,大市重回喧哗熙攘。
弦音滑过,由缓转急,泠泠声渐成铮铮脆响,俄然风灵收住了手指,琵琶声乍然停滞,只剩一丝余音在阁房缭绕。
既是一年将尽,风灵封妥了库房,闲闲地在店铺背面烹了一炉茶,命阿幺自墙上取下琵琶,信手重拢慢捻了几下,泠泠之音流转。
索良音素爱多心,见风灵起迷惑,竟有些报赧,忙讪讪地解释,“本日原是长兄要与他相约商讨我家佛窟补葺事件,岂知长兄被父亲唤了去,这便托了我传话脱期。”
走近了才看清,那人她原也认得,恰是千佛洞的佛窟画匠未生。
风灵含笑听了,连连点头称道,“那是该恭喜尹阿郎了。能得如许的赏识,想来也必不是平常差事。”
余下的不过铺面中先放着的一些散货,在年节前或有人赶制节庆服饰所需,也是不小的进账。
风灵揣摩着,音娘约莫是自发与未生独见说话不当,正急着拿话替本身摆脱,本故意挪揄她两句,忽听她提到索慎进与拂耽延议事,还叫上了索庭,心念急转,瞬息间便醒过味儿来:索家田产大多由索庭打理着,那在大沙山下照看四顷田的尹猴儿,恰是索庭的左膀右臂。
大户人家修补画壁,开窟造像皆愿请他执笔,资费自是不菲。最是可贵他生就一副慈悲心肠,得了空时,亦肯无偿地替贫困乡邻画上一两帧。
未生年纪未及弱冠,在千佛洞这一带倒是已远近闻名。经过他手描画出的菩萨端倪格外慈眉善目,飞天身姿格外灵动精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