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公田事起(二)
风灵皱了皱眉,这类的噜苏费事最不易清理。她撩起裙裾,蹬蹬蹬地几步跑下台阶,往前头铺面去,那管事见她肯出面,心头一松,忙在前头引着路。
管事往里头望了一眼,眼带嬉笑饶成心味地回道:“好令娘子晓得,是敦煌县令的外室,尹夫人。这位夫人好生短长,进门不满一年,原在大宅子里住着,只将县令的正妻汜氏闹得大病一场,几近要削发做尼师去。汜家也是大族,岂容个侍妾欺负了自家女儿去?自是上门要打杀了那尹氏。这一闹,倒也把尹氏吓住了,好歹略收了性子。张县令怕她再肇事端,汜氏再来发难,只得另置了宅子,养在了外头,也好使汜氏缓缓气儿,养养身子。”
风灵一挑帘子,两三步跨出屋子,立在屋檐下,冲着台阶下的管事嗔笑道:“你也是个颠末事的,一两个放肆肇事的高朋哄着打发了便是,也值如许大惊小怪?”
“按说确与张县令无干,可他偏多少顾忌着尹氏,只怕是因那尹猴儿平素里没少给他贡献,如果休出了尹氏,约莫是要少一大笔进账了。”管事对劲于本身的猜测,顺势摸摸下巴上的一绺髯毛。
一旁的佛奴唬得整小我往上一蹿跳,战战兢兢嗫喏了一声“大娘……”,怒壮胆气,风灵一拂手臂,一步一步理直气壮地从阿史那贺鲁眼皮下拜别,身后只传来带着笑意的浑阔话音,“顾娘子须得信守信誉,光阴不长,紧着替本身备身嫁衣裳才是。”
风灵扭头回望向那茶棚,远远的瞧不逼真,模糊只觉方才所坐之处已空无一人,想来阿史那贺鲁亦已拜别。
管事面露难色,顿顿缩缩地回道:“另有……另有官家内眷在场,索家的大娘子不与我们店铺喧华,尽管胶葛着官眷寻事端。小人,小人两边都开罪不起,这才出去讨个主张。”
先前的沙哑声又进步了几分,“我呸!别同我一口一个‘婢子’的,当真论起来,谁不是婢子家奴的身,莫要一时略得了脸,谋了个好差事,便忘了底子。”
说话间城门已至,两人不再言语,一前一后下了马,立时就有府兵上前来验看盘问,说了然出入城的原委,方能放行入城。风灵摆布环顾了一圈,有两支大商队正要入城,有府兵勘验过所,更有排查所携货囊,验看有忘我挟犯禁物的,一板一眼,不见分毫草率。
风灵恨不能立时折返归去痛笞他几鞭子解一解气,佛奴已从惊吓中陡峭下来,见那突厥人并偶然来追,便在她身后一个劲地推促,“走吧,走吧,我的好祖宗,你莫再去惹他了。”
“我看他眼力倒是不错,也识得大娘的好处,竟想要讨了大娘去做劳什子的可敦,殊不知……大娘?”佛奴正说得鼓起,俄然觉出点不对来,“你说,他如何得知你的姓氏?”
“索良昭与何人缠骂?”风灵停驻了脚,侧头扣问管事。
“那与张县令何干?”风灵听得甚是风趣,不由插言问到。
常日里风灵最不耐烦的入城勘验,此时却拂去了她很多烦乱,入城查验得严苛,起码表白都尉城防完整,治军峻厉,阿史那贺鲁一定等闲能入城来,这于她总不是桩好事。
佛奴在顿时生硬了身子,张口结舌地看着风灵,憋了半晌,方才有力地问了一句,“那该如何是好?”
这一日日中,风灵与阿幺两人在店铺后院用过午膳,正摊开近两日的报账要看,外头铺面中的管事操动手疾步走进院子,在屋门厚帘子外禀道:“娘子快出来主持主持,索家的大娘子到了,正闹着呢……”
风灵一听便懂,想是争端两边的婢子正开了骂阵,本身有头有脸不好过分肆意,内心又咽不下那口气,遂由身边识得眼色的聪明婢子出头,行漫骂热诚之事。那些个自夸高门大户家的娘子夫人们的行事,风灵自小在店铺中也是见惯了的。
风灵手上带了一把缰绳,凝眉思忖,“运送出去的丝绸织锦我们占了半成,出关的商道上,人皆知江南顾坊倒也不希奇,可毕竟我到了敦煌城不过半月,若无城中人成心相告,他也无处可知。再,公廨田的归属,他亦摸得透底,晓得得这般详确,莫不是,莫不是……城中有人通敌?”
两人将近城门,风灵忽又带住马,唤停佛奴:“且慢些!”佛奴仓猝勒住马,转头惊奇地望向她。
风灵乍一闻声大沙山下四顷地盘的话,暗道,这不是恰是拂耽延向索氏讨要的公廨田么?她自顾自地想到了旁处去,也不睬会管过背面说了些甚么。
“突厥人的先祖原就是母狼养大的,狼崽子有甚么不敢的。”风灵冷哼一声,“敢不敢是一桩,能不能够则是另一桩,他也忒小瞧了我们大唐兵力,无端地看低了延都尉,定要叫他吃个大亏方能衡量出本身的斤两来。”
“提及来却并非惊骇妾室,其中另有旁的原因。”管事原觉得小娘子不喜听这些,摸索着说了一说,不见她腻烦,便放了心将他一肚子的是非是非娓娓道来:“这尹氏原是索家的家生婢,只因张县令在索家宴饮时看中了,索家便将她许予了他。尹氏有个兄长诨名尹猴儿,在索家田庄上做事,因办事全面稳妥,又是个会争功露脸的,前些年便调拨去大沙山管那一大片四顷的地步,成了一等的管事,人前好不风景,连带着他妹子尹氏也愈发浮滑起来。”
人还未得进店铺,便听着一声撕破了嗓音的吼怒,“我索家的人也是你辈随便评说的!”
“这事干系严峻,前头就是城关,快些奉告戍守府兵通禀了都尉要紧。”佛奴胆怯怕事,一迭声地催促风灵。
直至两人跨上马撒蹄子跑开,佛奴方长长地舒了口气,转脸瞧见风灵仍旧虎着脸,他抚着胸口道:“生生唬去半条性命啊。现在官家恰是要缉拿此人,满城张贴的文告画像,我都见着了,他,他,怎敢……”
屋内的喧华声中冷不防传出“嚓”一声布帛扯破的脆响,风灵猛地从凝想中警省过来,心头一惊,“快出来吧,别叫她们糟蹋了我们铺子里的好料。”
经了这一场,风灵与佛奴二人多少皆受了些惊吓,惴惴地过了几日,目睹着风平浪静,贩子还是,方垂垂答复了心神,用心每日往市中店铺运营去了。
“本日之事,只当未曾有过吧,归去不准外泄了一个字。”她回过甚仰脸望着正加固的城关,想起刚才“破城掠人”的活力话,渐渐地叹了口气,“这回真要全赖那位延都尉庇护了,但望他千万要守得敦煌城安然无事。”
立时又有一句怒语炸开:“你又是索家的甚么东西!卑贱婢子罢了,也配在我家夫人跟前瞪眼立眉的!”
风灵掩口噗嗤一笑,“那张县令我见过,不想竟是个惧内的,连个妾室也甚是惊骇。”
风灵迟疑了一阵,为莫非:“我如果同他们说,受缉拿的甲等要犯阿史那贺鲁方才正同我说话,亲口奉告他前来刺探城防,为的是有朝一日好攻破敦煌城,还顺道向我提了亲……他们,许是要觉得我发了癔症。换作旁人同我这般说,我约莫也是要笑痛肚腹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