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四章 黄雀在后（二）
这一日晌午，在贩子上偶遇了摸不着门的韩孟，一身常服未着戎装。她天然是上前邀他去瞧大富，韩校尉踌躇了半晌，跺顿脚愁道：“不瞒顾娘子，都尉交代的差事尚无眉目，某正难堪，实偶然义旁顾。”
“所为何事？校尉若便利，无妨说道说道，一起想个别例，不比一人憋闷着好？”风灵本意是要套个近乎，密查密查拂耽延的近况，顺道打个筹议好教她得个机遇去望望丁队正。
再看索庭，不似初来时的骄横，唇边噙着几分不怀美意的挖苦，想必是气度内的对劲饱涨，情不自禁地溢出了好些。
佛奴的手臂僵在了半空，管事惊得张大了口却不敢出声，风灵悄悄倒吸了一口气，店外“嗡”地一声似捅开了蜂窝。
“那里是饮多了含混，我看他清楚是借酒肇事。”阿幺端了一盏梅浆出来递予风灵，忿忿地啐道：“衣冠禽兽，说的恰是这起子杂碎。面儿上锦衣玉冠，成日里吟诗作对，假模假样，实则根柢里坏透了顶，说到底，还不是仗着些裙带表亲的关联，又不是真有甚么过人的本领。就如大娘说的，那甚么……甚么猴子来着？”
他身后长随自怀中取了一只锦囊出来，恭恭敬敬地递到他跟前。柳爽掂了掂锦囊，挥手便抛向风灵。“这里头是五十金，可还够？如果不敷，还请顾娘子遣人往索府去支。”
韩孟摆布一张望，人来人往，说话极不便利，故吞吞吐吐说道不清。
店铺内本来无人，索、柳二人大张旗鼓地进了阛阓，引来很多人谛视，又前呼后拥地进了风灵的店铺，当下几近召来了小半阛阓的人瞧热烈。
风灵欲要屈膝施礼，他却虚扶着不让，口中忙着赞道：“顾娘子端的是精干，好大一副买卖拿捏于股掌当中。”不容风灵谦让，他又拈起摆设出的一匹锦，啧啧道：“顾家销出关去的丝绸锦帛果然名不虚传，当得起‘软金’之誉。”不见分毫寻仇刁难的意味。
风灵的性子豁达，是个藏不住烦忧的，见这二人的窘态，忍俊不由，一时内心再不计算柳爽这档子事，反正现在不知他企图，两眼一争光，事到跟前见招拆招便是。
他这是有备而来。风灵同本身道，我家向来只在西陲运营，从不在长安做买卖，他久居长安，“软金”的诨号不过是西域的行商们说着顽的，他又从那边得知。若提及越锦，还很有些名声在外。他倘或为越锦而来，库房内倒是另有两匹，若给了他，或能熄一时之事，却不免惹得讹诈不断。
“顾娘子曲解了。”柳爽谦恭地笑道：“那几样不必，余下的鄙人皆要了。”
风灵面上的笑意一扫而空，闷声不该，勾头直今后院走。佛奴瞧瞧她的神采，低声同管事道：“一定是桩好买卖，只怕是……”他点头叹了一声，紧跟着风灵跟去后院。
柳爽在店铺内负手悠然转了一圈，顺手指导了几样平常料子。风灵忙唤佛奴：“柳公子看上的那几样，瞧见未曾？快取下来好生包裹了。”
好轻易将这二人恭送出去，请散了门前围观的闲人，管事抚着前胸笑道：“这阵仗唬得民气慌，谁知竟做成了这么一大笔，这但是年内头一桩大好买卖。”
柳爽笑容温暖：“看来本日这一遭走得极对。”
风灵接过锦囊，毫不在乎，转手便搁在了高柜上，“柳公子这说的甚么话，这些东西怎值得了这很多。”转而向自家店铺里的管事杂役一叠声地叮咛下去：“管事快带人去将料子取来包裹，佛奴也莫要站着了，将柳公子给的五十金铰一十七金下来，拿戥子秤了交还于他，只很多不准短了。”
佛奴一个箭步蹿上前去，一手绕过阿幺的脖子，捂住她的口鼻。“你多肥的胆儿？这话千万说不得，哪日一不留意说漏了出去，你有几条小命儿由人掐的？”
大家皆繁忙了起来，风灵偷眼瞥了索、柳二人，柳爽神采还是驯良有礼，仿佛康宅内的争端从未产生过普通。
韩孟确是马不断蹄地忙了一晌午，此时被风灵这么一提示，饥肠一动，果然是饿了，正巴不得她相邀。两人稍一客气，互让着进了食肆。
柳爽向后一扬手，畅怀大笑：“顾娘子但是怕货资空悬？大可不必，大可不必。鄙人从不赊欠挂账。”
“沐猴而冠。”风灵“扑哧”一笑，忧忡尽破，指着佛奴假嗔，“你这模样要叫金伯瞧见了，必然将你捆归去做半子。”
相较于索庭的冷傲生硬，柳爽东风温暖的笑声更叫风灵胸口发紧。
风灵怕他要走，恰身后有间食肆，她忙殷殷笑问：“韩校尉约莫还未用午膳吧？既不是甚么十万孔殷的军令，不若一同随便用些？我们边吃边想体例。”
话说的彬彬有礼滴水不漏，店外一世人跟着点头不迭，皆低声应和：“这话不假，顾家的丝绸彩锦，再挑不出错来。”“是了，是了，长安的新装顾坊的锦，不是浪得的浮名……”
才过七夕，天仍暑热，可风灵只觉丝丝阴寒缭绕，明知他不存美意，却闹不清他究竟意欲何为。
猜不透这二人要弄些甚么鬼，谨慎对付面远景象，总不会错。
“大娘你莫要慌怕，指不定他就真是来买衣料的。那****虽开罪了他，到底他饮多了酒，行事含混，酒醒后十有八九是记不得做过些甚么。我瞧着他就比那索大郎好，和和蔼气的……”佛奴跟在她身后，原想宽宽她的心，可话说得越来越没底气，连他本身也不能信。
“哎，顾娘子不必费心接待。”柳爽摆手笑道：“也不是甚么紧急事，鄙人乍到沙州，未带甚么见礼予姑母表妹们，非常不该，本日得闲，想着来购置些好料权当赠礼。放眼全部沙州，鄙人不但顾顾娘子的店铺，还能往哪儿去采买？这便来叨扰了。”
“索公子安好，风灵见礼了。”风灵屈膝作了礼，昂首时一脸的笑径直对上索庭的生冷脸，如同一团冰雪拍在了火笼上。
佛奴猛地跳开，不知所措地甩甩手，阿幺的脸庞唰地红了一大半。
目睹着店铺外涌动的人越来越多，风灵怎能再容他二人于店铺内招摇。她扬起唇角，万般客气：“柳公子，索公子，这大热的天，莫要站着说话，还请移步后院雅室安息，有甚要看要寻的，尽管叮咛来，我命人取了来予二位公子过目便是。”
转过几日，风矫捷将柳爽这堆事儿远远地抛开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