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3 苦难

石头扶起杏子道：“别再哭了，我不是来找你的么。”

二人出了堆栈，却见一侧停了辆人力车，车夫肩上搭着条汗巾子，正在等待买卖。只见那车夫穿戴一件齐腰短褂，上面绣着蓝底白字的“顺风人力车铺”，顺风二字特别夺目，而“人力车铺”四字较小。

石头必定地点头，看着承担里的一大包东西“是”，“等你学好了本领，就回蜜斯身边奉侍。你现在还不会奉侍人，得跟花姨去学本领。”

还记一年前，杏子不晓世事聚散。天真天真，现在才多久，便变成了现在的模样，个头儿未见长，人却黑瘦很多，看到他时，一年多的委曲都化成了泪水，肆意地滑落，无助的低嘤。

石头核阅了一眼。

她想回到萧府，她想持续读书，不过是在地上写了几个字，那女人又打又骂隧道：“庄稼人读誊写字管个屁用，整日的不干活，就晓得玩耍。”将她好一顿吵架。

杏子用衣袖拭去泪水，“表哥带着我，我乖乖儿的，不哭不闹。”

杏子微愣，很快站在一边，拿着银子手微微轻颤，干脆将银子、文钱倒在桌上，然后一枚枚地盘点。

掌柜的是经牙行先容的可靠人，算作是礼聘来的，二人签了《雇用左券》这是云罗给出的主张，两边规定了条目，石头可派本身的人不定时抽查账目，年关撤除各种花消，再给掌柜一成赚头。

石头坐下，安掌柜又唤了他女人递来账目，一脸恭谨隧道：“请店主检察，这是近两个月的帐本，现在车铺里有二十两人力车，雇了二十八个车夫，子时至寅时亦是有人的，特地让他们到城中各大青楼候着，店主是晓得的，虽是早晨，少不得也有客人。现在，有八辆车是被城中大户包了的，要接送各家读书的公子、少爷，在接送点上不接外客……”

“我跟着表哥，我听表哥的话。”

见她对峙，石头点头。

石头心疼她身上有伤，想让她在堆栈里好好疗养。“我今儿要去好些处所，还要清算早前的铺子，如果不能在江宁城开铺子，就得把店铺转卖或租赁出去。”

宁国公府不准他在城内开铺做买卖，还觉得人力车铺没做起来，不想竟有人了，这边车铺子的掌柜是他的人，他得意去桂花巷瞧个明白。

安掌柜笑着唤了伴计，奉了茶点。

人牙子忙道：“李爷，这可不是我打的，这是童大婶给打的，这一年多她原在江宁，被卖到了乡户人家。要不是前些日子碰到富商太太，探听了一番，还真寻不到人呢。我要去买，童家人不舍，我可花了很多银子呢。”

车夫应了声：“六文钱。”随后又道，“江宁城的代价，起价三文，从这里到桂花巷较远，得六文钱。”

过了半炷香，杏子回禀：“表哥，未几很多。”

安掌柜最后担忧不能按期开业，可没过几日，早前被砸的店铺就重新开张，一探传闻是店主的背景很硬，再往细探听，安掌柜便探听不出来了。安掌柜现在恐怕开罪了石头，早前最忌在江宁经商，现在竟成了江宁城里最风景、尽情的。

石头再往杂货铺，见本身从钱塘带来的掌柜、伴计正热忱地繁忙着，进了店取了赚来的银子，又快速地合了一遍账目，将掌柜的月例银子结了。

石头道：“杏子，你乖乖在这儿呆着，我要去铺子里看看。”

这一户是乡野人家，买她就是要她做童养媳。每日百口已睡她未睡，百口未起她先起，可熬出的粥，还是被那女人挑三拣四，如果干的，便说她不晓得珍惜粮食，如果稀了，又说男人们吃了饭得下地干活，这么稀吃了不顶用。这一年，她没一日不是在惊骇中度过，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。稍有不好，那女人就揪着她的头发吵架，拳打脚踢一番，还说她买了个赔钱货。

石头道：“去屋里说。”

从车夫们只领本身得的那几个，因不能平分，掌柜的令人买了茶点，让大师一块吃，世人虽得了可数的几文钱，可对于他们来讲，算是一笔分外的支出，不由得将石头大赞了一番，直说他是个风雅的。

本来，石头最早开的杂货铺，人力车铺也是筹办好的，还没等统统伏贴，他就被宁国公府的恶奴打伤了，还恶人先告状，害他下了大狱，这一呆就是数日，他一出来便仓猝分开了江宁回钱塘疗养，人一好就随蔡勤进了都城，这里的事便搁下了。

人牙子笑了起来，“李爷开甚么打趣，二百两银子。一分都不能少。”

杏子现在止住了哭声，切切地望着李爷，恐怕不替她赎身。

抓足了一月的药，石头把杏子交给了花无双，杏子说甚么也不肯跟花无双走，死死地拽住石头，神采里楚楚怜人，“杏子乖，跟琴师去乡间，你不是喜好好吃的么？待你学会做很多好吃的，就回到蜜斯身边，还做蜜斯的奉侍丫头。”

而石头却不想还价。

待他到时，只见掌柜的正坐在桌案前，面前摆了一个茶壶，不紧不慢地吃着茶，一边有两个帮衬的伴计，也坐在案前喝茶吃花生米，一边的铺子里摆了几张桌案，各有车夫在坐着，说谈笑笑，好不热烈。

石头道：“走吧。”拉了杏子坐上人力车。

“如果我学好了，就能回蜜斯身边？”

石头大声道：“赏你一百文，剩下的铜钱你拿到内里铺上，与五十八个车夫分了。”

她想到云罗，柳奶娘被打杀，便是因她背着云罗做了好事。“蜜斯还会要我？”

这一刻，石头心头尽是疼惜。声音哽咽，亦有一种想哭的打动，终是抑住，“二百两！把卖身契拿来！”

安掌柜的娘子奉了这两月的赚头，是一大匣子的银元宝，大的有五十两，小的有一两，“请店主盘点，看看这些可合适。”

石头道：“蜜斯要你，我也要你，我们三个相依为命。”暖和的笑，如光辉明丽的阳光，顿时灿艳了杏子的笑，笑里故意疼、有体贴，直至多少年后，杏子忆起石头的笑，想到他说的话，她就感觉，亲娘没了，她成了孤女，可她另有两个亲人：表哥和云罗。

人牙子听到杏子唤石头表哥，有个做买卖的表哥，又寻了这么久，只怕不会少出了银子，笑道：“李爷若真想替她赎身，这个数。”他比划了两根指头。

掌柜的朗声道：“我给你排很多了，别人就得有定见。瞧见了没有，那几桌坐着歇气的，都想多排班……”正想摆摆大掌柜的款儿，却见一个熟谙的身影一晃，掌柜的立时弹跳了起来，笑着迎了过来，唤声“店主”。

他伸手重抚着杏子的脸颊。“你家蜜斯一向在寻你。赎你的银子是她给我的，你家蜜斯说不管是二百两、三百两还是二千两、三千两银子，也必然会寻到你。”

石头道了声：“取算盘！”当即撩袍一坐，熟稔地盘弄算盘，噼噼啪啪一阵，“不错，没想江宁竟比钱塘的买卖还好些，两个月赚了一百八十两又六百六十文钱。照着商定，安掌柜的可得十八两又六十六文。”又拨了一下算盘，只一眼，对杏子道：“点银子。”

此人牙子知他寻民气切，用心举高代价。

他招手喊了声“人力车”，立时那强健的车夫回过甚来，喊了句“来咧”，石头道：“到城南桂花巷东街。”

“二十两银子！”

石头领了杏子。寻了堆栈的掌柜娘子帮杏子新买了一身得体的衣服，杏子沐浴了一番，换上茧绸衣料。掌柜娘子给挽了对标致的小髻，只是肤色黑瘦，眉眼间终究寻出了杏子早前的七分模样。

世人将掌柜的凑趣着这年青、面子的少年，不由得油然起敬，大家都站起家来。

石头没有将杏子送回萧府，而是将她送到城西杂货铺里，又领她去了李郎中那儿瞧病，李郎中道：“这孩子受了严峻的惊吓，因耐久担忧受怕，至肾部劳损，我给她开几副药吃着，先吃一月看看结果。”

杏子伸动手扯着石头。一脸怯容：“表哥不要我了？我没娘了，现在……就剩下表哥。”如果连最后的依傍都没了，她又被人转卖，干不完的活，还得挨打受骂，最后她顶过几次嘴。换来的是别人更暴虐的吵架，吃了几次皮肉之苦，她再不顶撞了，可每日却干得出比牛马还多，吃的比猫还要少。

杏子应了，拿到了钱到铺上。

掌柜的身侧站着两个乡间来的男人，长得四十多岁，年青的十七八岁，哈着腰道：“还存候掌柜帮帮手，我们父子都是无能的，嘿嘿……今儿多给我排排班，好歹让我们多赚几个银子。”

如果不是看她如何悲伤，又唤他表哥，石头几近不敢信赖，面前这个小女娃就是杏子，个头儿还和一年前普通高矮，又黑又瘦，脸上另有脏脏的泥土，头发乱成了一窝枯草，手臂上亦有短短长长的打痕。

突见石头，杏子又悲又喜，只坐在地上，先是堕泪，以后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，哭她没了娘，又哭本身这一年的境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