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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梦里砂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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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初梦姐姐,送给你。”八斤直直地伸出攒着的拳头递上花。

初梦笑了笑,忽而又忆起换房一事,便问道:“八斤,这是你的屋子么?”

越是不得饮便越感觉渴,初梦不自发地抿了抿两片绛珠薄唇,喉咙现在如火烧普通炽热枯燥。求人不如求己。初梦扶额定了定神,呼了口气,试着支起家子在这屋内找壶水喝,却惊觉此屋仿佛不是前时本身睡的那间。

“好!好!”八斤欢畅地拍起手来,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,嚷着“八斤要每天给初梦姐姐采花去。”

墙角的酒埕和褴褛的瓦罐已不见踪迹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桃木衣柜,中间累着两个樟木箱,衣柜和木箱上的图案早已班驳难辨,仿佛用了有一些年初了。墙上挂着一件蓑衣,一把供孺子玩耍的小木剑,离床不远处的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和三条凳子,而本身现在躺着的床,也比之前暖软很多。

“初梦姐姐你如何晓得?”八斤满脸惊奇,“你真的是仙女吧!”

近些年来北境扰乱不竭,常常逢战便要向农家征粮。农户家里本身吃一份尚且不敷,还需上缴,日子过得非常宽裕,肉菜更是奇怪之物,但本日竟有肉吃,明眼人便知事情不简朴,但这家除了老头子老婆子两个明眼人外,一个痴愚,另一个浑沌,便也毫无发觉,只当是理所该当的大快朵颐了。

于初梦而言,她还是头回吃这汉人的饭食,内心冷静叹着这汉人烹食竟如此精美。只是平常农家的一顿饭,粉面研磨地也比鲜卑皇宫里的邃密。鲜卑是游牧民族出身,烹制时多用火烤火炙,这汉人的肉食虽没有故里火炙的稠密香气,但却多了一份肉类的本鲜之味。初梦忆起本身身在鲜卑时,鲜卑人谈及汉人时老是鄙夷他们邃密不足,大气不敷,现在忽的明白这邃密也有邃密的韵致与妙处。

初梦打量了一番手中的花,畴前浑沌数日的心境见到这故里春季之物,也似开春似的明丽起来,笑着道:“你为何送姐姐这梦里砂?”

那一日,馥蕊白正在宫内花圃中漫步,适逢隆冬,蒙古高原上也鲜见得迎来了繁花时节,正走着,忽见火线树干上捆着一少年,面庞凄惨睁大双目似要求救,却被布团塞住了口呼不出声。馥蕊白便同婢女一起上前检察,正巧见着被捆的少年旁立着另一名少年正插着腰仰天大笑,扣问之下,原是这恶劣的段冉将他的主子绑在树上取乐。馥蕊白苦口婆心与段冉谈判,段冉也是放肆得很,半个字也不睬。馥蕊白只好叫人依样画葫芦,将段冉也绑在树上烤上半日。

初梦一觉醒来,忽觉屋外落日已斜,醒了醒神却觉头更痛了,浑浑噩噩地不知复苏为何物,便想起家寻点水喝。

“那里是如许。姐姐喜好这花,内心喜好,以是才笑起来。你说他们都笑你,他们是谁呀?”

初梦这才醒了醒神,道:“是,都雅。”

话及此处,初梦忽的戛但是止。她忆起畴前段冉征讨慕容部时,本身也替他缝过一丛。

“大爷大娘,我如何睡到八斤的屋里了,八斤如何办呀?”

四下打量了一圈,却见屋内无人。

初梦将木剑一事解释给八斤听,便又将木剑挂回到墙上。农夫一家三口加上初梦便坐下用饭了,因为凳子只要三条,初梦便和老婆子挤在一条凳上用饭。

初梦愣了一愣,猜想这八斤还是孩童,定是曲解她的意义,觉得她要问本身讨要玩具了。初梦捡起小木剑正要起家追去出,却与门外劈面走来的大爷大娘撞个正着。

八斤本想问甚么叫“睹物思人”,但见着初梦别着花这般秀美的姿容,瞬时便把题目抛在脑后,唯有瞪大了眸子望着初梦入迷。虽是一朵极浅显的朱色野花,在初梦头上却恰如玛瑙宝玓藏匿于云鬓间,光彩映照无珠自华,仿佛芙蓉仙子天然去雕饰。可惜八斤描述不出,只憨憨指着初梦道:“仙女姐姐!”

“睹物思人,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。”初梦低叹了一声,说罢便择下花枝别在耳后,侧头问八斤道:“都雅吗?”

本来是开饭了。

“怎会?来。”初梦伸手去取八斤的手掌,将它摊开,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个‘梦’字,抬眸道:“这便是‘梦’字。”

初梦望着这花倒是怔住了。

“不打紧,等会儿他便会返来了。”大爷大娘哈哈大笑道。

“姐姐你笑甚么,是不是八斤很好笑,你跟他们一样,也笑我,你们都笑我。”八斤说罢便又要哭起来。

初梦本也不肯使唤别人,本身畴前在朝晖宫也孤苦惯了,何况拯救仇人已这般年纪,实为于心不忍,但无法身子没好全,加上前时被八斤一折腾,愈发疼痛了,也只好倚仗着别人照顾,私心想着来日做牛做马必将酬谢,便却生生地唤道:“大爷——大娘——”

她与段冉的了解说来也巧。

“畴前我不住在这儿,当时住在城里,一个大街上,好多好多屋子,那边的孩子都笑我,说我是大怪物,不与我玩,我活力,便打他们,他们就更不与我玩了。厥后我就与爹娘搬到了这里。”

“八斤觉得我问他要这木剑来着,丢下便跑出去了。”

八斤嘟起嘴,头摇得如拨浪鼓,道:“八斤不识,爹娘也不识,我们百口都不识。”

大娘摆摆手道:“不打紧不打紧,你的屋子茅草漏了,早晨风灌出去冷得很,就住这里吧,八斤跟我们二老住就行啦。”

“好!好!”八斤手舞足蹈起来,转念又暗淡下去,苦着脸道:“但是他们都说八斤很笨,八斤学不了字。”

八斤回屋的第一句话竟不是“明天有肉吃”,老头老婆子二人相望一眼,非常诧异。难不成这初梦真当有仙力,将这傻八斤治得服服帖帖的。

大娘满面笑意,目光却似有一丝非常的警悟,道:“女人这是要去哪儿呀?”

见天子哥哥动了真怒了,段冉也是心颤胆怯起来,从速接连告饶,只是任凭他好话说尽,天子哥哥也未息怒半分。正鞠问着,馥蕊白来了。段冉见她来了,便更觉有望了,前时他做的那些好事,还不得叫她在此时一并落井下石来清理了,未曾想,馥蕊白一开口,便是为段冉讨情,说他本心不坏只是完善管束。宠妃说得一通头头是道,皇上脸上也垂垂生出悦色了,末端气消了也便不究查了,还将段冉赐到朝晖宫里住。

正迷惑之际,八斤笑憨憨地排闼进屋来,口中还衔着一支梦里砂,花瓣矗立花色朱红,似刚摘下不久。

大爷大娘也不言语,只将手中端着的倒扣着碗的盘子放在桌上,随即翻开碗,屋内顿时肉香四溢。

初梦这才从恍忽中抽离返来,笑着接过花,望着八斤当真的神采,不由哑然发笑,八斤充满筋肉的手臂于这娇小柔滑的花,反差多么大。

“是如许啊。”初梦心觉一丝悲惨,这八斤体格奇特,畴前约莫没少受别家孩童欺负,便含笑道:“姐姐现在暂住这里,姐姐与你玩好不好?”

候了半晌,却无人承诺。

听闻这声答复,八斤便把目光转去墙上,墙上的小木剑虽已陈腐,斑纹却明朗可辨。八斤歪着脑袋思衬了会儿,便走畴昔取下木剑,递给初梦,羞怯道:“姐姐,送给你。”说罢又丢下木剑,红着脸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儿跑了出去。

“姐姐,好多的梦里砂,送给你!”

“我可不是仙女,是因为墙上的小木剑呀。”

八斤天然是一问三不知。

自此段冉便对馥蕊白恭恭敬敬。长姐如母,馥蕊白对段冉视如己出,悉心教诲,段冉人也收敛了性子,长成了高原上的君子豪杰。细处之下,馥蕊白才知这段冉幼时母妃先殁,从小无依无靠只好耍混霸道以求自保……

仿佛是闻着味儿了,八斤不久便又小跑着回屋来,手中还多了一束的梦里砂。八斤看上去仿佛表情不错,咧着憨笑的嘴一向没合上过,老头老婆子看在眼里也喜上眉梢。

“初梦姐姐为何老是发楞……”

自从被馥蕊白经验了一次,段冉总算尝到了这叫天不该叫地不灵的滋味。他在宫内叱咤了数年,前时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。此事以后,段冉便盯上了这馥蕊白,总去朝晖宫拆台,本日往宫内扔点马粪,明日放只死老鼠。馥蕊白心知肚明,却只一笑了之从不计算。段冉见馥蕊白无动于衷,便想使招大的,潜进宫内小灶房在饭菜里下点了泻药,偏不巧,那一日皇上不知怎的竟来了朝晖宫,吃了这饭菜上吐下泻不止。皇上大怒之下究查起来,不出一日便揪出了是这混世小魔王做的功德,欲重治他的罪。

八斤痴痴地望了手掌,手掌上清楚甚么都没有,但方才姐姐指尖触碰掌心的瘙痒感犹存,便喃喃念叨:“梦,梦,初梦姐姐的梦。”说罢猛地将手掌送到嘴边,大口舔了起来。

“初梦姐姐,你如何了?”八斤伸手另一只拳头在初梦视线前挥了挥。

“没事,今后初梦姐姐教你识字。可好?”

初梦被八斤嘴甜一夸,不由双颊飞霞,害羞道:“八斤可识字?”

“初梦姐姐,你晓得真多!八斤不懂,但梦里砂都雅!”

这梦里砂恰是朝晖宫中栽种最盛的花。畴前鲜卑天子见她爱好,叫人整片整片地种在宫内花圃中。平常的花耐不了高原酷寒,常在隆冬才稍稍崭露头角,但这梦里砂分歧,花朵小巧如朱砂星星点装点于绿枝间,只消寒冬稍过,不待春日冰雪溶解便竞相怒放。

初梦道:“这梦里砂,是蒙古高原最平常的花,花型小巧色如朱砂,绽放时丛丛片片如幻如梦,故而叫做梦里砂。北境的胡人极爱这花,赞它耐受酷寒而遗世独立,又非常合用,撤除抚玩,还可入药,撵做花泥敷于伤口之上有止血之效。兵士出征前,他的亲人便会采撷花瓣缝入兵士的内衣暗袋中以取其固执之风骨,赶上皮肉之伤又可自行取花止血。”

初梦见状赶快拉住八斤的手臂制止,扣问这是何故。八斤信誓旦旦道:“八斤自知脑袋不聪明,但是胃口好,八斤将这‘梦’字吃到肚子里,便能记着了。”

“梦里砂的名字里有一个‘梦’字,初梦姐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‘梦’字。‘梦’是天底下最美的字。”

初梦咯咯地笑了起来,这八斤很有当年段冉的影子,看似玩皮内里天真,口干寻水的事也被她抛在脑后,一心只想着教诲八斤,又道:“八斤知这梦里砂有何出处?”

“这是为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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