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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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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崇德祠原名“望丛祠”,为祭奠蜀王望帝杜宇和丛帝开通氏所建。今之祭奠,则以官家祭祖为主,不过是宣读祭文、叩首膜拜罢了。百姓则多于其外立足张望,或题诗于壁,发幽古之情,或掬水煮茶,引江河之思。见老幼妇孺于山石上蘸水几次手书“深淘滩,低作堰”六字,符儿不解,忙问是何启事。

符儿不平道:“难到眼看着他们作歹不成?”

柴荣大笑:“符儿不成妄言!此法乃上古开山时所用,古堰既成,今之人如何使得?”

符儿跟从柴荣进得伏龙观,一阵激烈的似曾了解之感劈面袭来。祭奠官于高台之上舀起一勺雪山圣水抛洒空中,口里念念有词道:“水神水神,因水而生,万物畅旺,风调雨顺。”又道:“谷神谷神,五谷歉收;仓廪殷足,崇礼敦睦。”三勺水泼地,符柴二人与众祀者向天三拜,依序出神殿祈福夙愿。

柴荣领其行至幽州台,席地而坐,面水怀古,茶敬六合,慢道而来:“此六字乃古堰不死之精魂!古堰之不死,一靠‘疏浚’,二靠‘岁修’。时,先由三木立角架,中设平台,上以竹笼压卵石制为‘杩搓’,众杩搓横列江中,围席培土以阻断内江之流。而后便是淘滩以疏浚,培堰而岁修。淘滩者,除却江中淤泥,尽量淘之以深,引水以足方能溉灌良田;培堰者,固其亏弱,尽量筑之以低,以便大水勃发时倾泄而保堤。年年一疏浚,岁岁一复修,古堰之功利是觉得续,固言‘深淘滩,低作堰’使古堰不死矣。”

柴荣道:“为人做事,凡是怀揣仁爱之心,便能得上天之助。正如脚下踩踏之离堆与隔江相望之玉垒,古时曾为一体,后因筑堰而开凿。主持凿山的李太守为减轻民力、节流光阴,采聪明之法于岩石上开沟挖槽,大火灼烧,雪水泼浇,以冰火相激之法敏捷令山石碎裂,这才凿开了内江引水的咽喉,俗称‘宝瓶口’,岷水一分为二,二分为四,四分为八,于无声处泽润天府。”

符儿紧紧跟着,跟着柴荣登上玉垒山,同路之人垂垂多起来。这玉垒山为楗尾古堰要地毗邻的一座仙山,山上有一远近闻名的道观,名曰“伏龙观”,相传天庭派二郎神将下界治水,擒获孽龙镇伏于此山,故而得名,先人几经补葺增益为祭奠天神之地。

柴荣笑道:“初入蜀地,未曾来过。只听静海师父提及古堰旧事,感同身受罢了。静海师父自号玉虚道长,少则入道,于这六合间道家道场如数家珍,也曾于河滩上筑沙塑形道解古堰。”

柴荣道:“为兄知错,还望mm谅解。符儿应知官家将于中午三刻执放水之仪,此时已近中午,官骑传信也已过一旬,古堰要地如何有人胆敢冒生命之险不顾警示随便出没,难不成真如符儿所言为水鬼现身?”

符儿手指隔江山岩镇静道:“恰是,恰是,符儿也瞧见对岸之人正开沟挖槽、冰火相激哩!”

是日,巧遇正月二十五“天仓节”,因古堰岁修提早完工,便将“放水节”与“天仓节”合,是为大祀,按古俗则应前后祭拜水神、谷神与仓神。

柴荣见符儿有所曲解,赶紧解释道:“mm通透,所言句句在理,尽道为兄心中所想,自是慨叹。mm不知,余尝苦思:‘深淘’,方能扩容,但深至那边?来此方知,前人于‘凤栖窝’处埋有石马为识。余比之‘民气窝’,人身存世、民气过世,修身、修心也应有识,深淘乃至虚空,过之深则为空虚,‘和光同尘’为之识。余亦曾思之‘低培’,低乃一种姿势,可究竟低至何限?今观飞沙处复其损毁,复其损毁……”

符儿吐了吐舌头,率性道:“那符儿这便去禁止!”柴荣一把拉住,将符儿的头按进草丛中,警告道:“不成鲁莽!”

符儿点头道:“这堰真真透出筑者仁心智术,到让先人自愧不已。”

少时,官骑二旬禁令已至。贼兵垂垂撤离宝瓶,纷繁左上玉垒,右行离堆,隐而不见踪迹。柴荣与符儿这才潜行珍宝瓶,乍见沿河石壁上竟被硬生生造出万千孔洞,每孔间已堆埋一二枚竹筒火药,火线自宝瓶经飞沙堰乃至鱼咀。

柴荣持续道:“更加惊人者乃于厥后。此方古堰大抵分三体:鱼咀分水、飞沙溢洪、宝瓶引水。鱼咀者,形似鱼嘴举头立于江心,为万物之肇端。鱼咀立,岷水分枝丫。冬春季天干水枯,内河深,外河浅,河水经流,六成净水入内江,四成浊水奔外流。夏春季雨多水涨,内河窄,外河宽,则四六倒置,使枯水不缺,大水不淹。”

符儿埋没于草丛低声向柴荣道:“见此装束与行事,绝非官兵,亦非百姓,何故凿山?”柴荣道:“mm不是有闻到硫石邪气么?定是鬼邪之人企图毁山以阻水。”

符儿慨叹道:“贼人不但毁宝瓶,乃将毁古堰啊!”

“姓‘悟’,悟道之悟!悟儿是也!”

说于此,柴荣轻推符儿双肩,一一为其指解道:“符儿且看,远山覆雪者称西岭,奔腾而来者称岷水。未筑此堰时,岷水性烈如野马,奔腾不羁,众多不止。时,秦太守李冰率众筑堰引水、分流导江,乃将野马顺服。”

符儿似有所悟道:“人之不死,食五谷,饮良泉,清宿便。至于精力,儒家讲‘三省吾身’,道家讲‘涤除玄览’,佛家讲‘勤打扫’,皆通古堰不死之理。”

“是人是鬼,近看便知!”说罢,符儿与柴荣直奔堰底河滩。

柴荣道:“正因如此,才需第二道门槛--飞沙神堰。当江水奔驰,至此便成涡漩回环,其力之壮可将千斤巨石和水带泥飞旋出将。更有甚者,则自行溃堤让江水泄洪于外道,回归岷水正流,以保百姓不受灾害。”

当是时,官骑三旬禁令与上游放水号子一同沿江而下:“砍杩槎咧--远堰河咧--抢水头咧--”鱼咀处一群青壮男丁举斧砍断岁修时筑起的杩槎,滚滚堰河水敏捷涌入内江河道,过了飞沙堰,直奔宝瓶口,如野马脱缰般向符柴二人袭卷而来。

柴荣不得不承认符儿所言不假,先前是飞沙堰处鬼影以聚,乃是一行身背堰石之人伪立而障目,以便腹内贼子行轻易之事。其间趁官骑沿线警示方过,世人聚之鱼咀,无人视之宝瓶,遂改一行身披青草之人掩映,另一行人俯身以凿壁。

符儿嘲笑道:“这般人好生笨拙!既然古堰浑然一体,破其任一亏弱处便可。何不在常日里于凤栖窝处巨石以填,泥沙淤积渐而阻水,人不知鬼不觉。何必弄得千人凿壁万火焚山这般大动兵戈?”

“轰--”

“符儿别愣住,快将泥沙覆其引线,只要引火点不着,古堰就能保住!”柴荣一边覆沙,一边大喊。符儿当即按柴荣批示填埋,刚填五六个,符儿便停了手,内心想着:“孔洞有千万,两人何故填完?”又想:“毁堰需火药同时感化,贼人既埋没,便不会万箭齐发招人眼目,定是藏身某处用一二火箭引燃,如许需有一总线。”想停于此,符儿细细地察看着火药筒,欣喜地发明每筒火药除主引线外另缚一头发丝藐小之副线,副线交叉而结网,全都会聚而结绳。

“荣哥儿!荣哥儿!”符儿见柴荣兀地愣住,不知情地在柴荣面前闲逛动手心。

柴荣沉着道:“此时若打草惊蛇恐其提早行事,得等候机会成熟方可极力而为之。”

符儿一嗔:“若不姓符,姓何?”

符儿当真道:“哥哥如果笑话符儿乱语,而后非论便是。”

此时,出山口侧,两支火箭窜头而出,带着肉脂燃烧的味道,一左一右一前一前目标清楚地飞射过来。符儿当即蒲伏,只听耳畔响起一声巨响,幸无大碍,只引爆两三颗火药筒。目睹柴荣一侧情势不妙,火箭已出鞘,绳头却未被完整覆盖,荣哥儿只好将肉身紧贴绳头,符儿见状猛地从地上弹起,向柴荣扑身而去。

言于此,柴荣屏息凝神于符儿,奥秘道:“mm不该姓符!”

柴荣回过神来,神情严厉道:“吾观乎飞沙堰处有异,mm眼力尚佳,视之如何?”符儿率性道:“先前便告之哥哥脚踩山崖底下人头攒动、多之如蚁,哥哥恰好不信。此若奉告堰下有鬼,哥哥是否觉得符儿出言傲慢?”

符儿抬眼望之柴荣,姣美的脸庞竟出现一丝沧桑,忍不住问:“荣哥儿对此地如此熟谙,莫非此前来过?”

“荣哥儿,去哪儿?”符儿被柴荣拉动手边跑边问。

礼毕,荣哥儿拉符儿逆人群而上,来至人迹罕至的临江弃亭。

柴荣肃言正色道:“符儿妄言甚矣!岁修已至一月,宝瓶口以下储水已尽。若此时水阻,千里良田不得溉灌,万里沃野始变荒坡,饿殍遍野、民气惶惑,而后国衰民弱引他国进犯,‘水旱从人、不知饥荒’的天府之国便会战事频繁、生灵涂炭了。”

“mm越说越神乎!我如何未曾视之闻之?莫非mm为二郎神子附体?”柴荣不肯轻信,推推搡搡地拉将符儿经索桥往崇德祠去。

“此亭本名之观澜亭,远眺可观古堰全景,却于战乱中毁弃。”柴荣黯然道。

木鱼子曰:智者不妄智,仁者以爱人,人间无战亦无乱矣。

“拜六合!”柴荣洪钟之声于这空谷山际间响彻回荡。

符儿顺绳寻视,终究发明绳头位置地点:两端皆背鱼咀而藏宝瓶出山口,一头居玉垒,一头结离堆。离堆处绳头足有碗大小,符儿先行覆沙以唤柴荣:“荣哥儿,覆绳头便可!”柴荣点头报命,出于玉垒侧,与符儿并肩。

深淘滩思接千古低作堰视通万里

符儿不平道:“见之人头攒动,听之钉头磷磷,何其不是开山碎石?且符儿还闻到一股子硫磺邪气哩。”

符儿赞道:“这便是乘势利导、因时制宜,果然妙思妙想。可正如荣哥儿所言,岷水如野马,寻日里还好,若遇三五十年甚或百年一遇之山大水患如何能挡其排山倒海之势?”

符儿慨叹道:“能把如此刁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,实在有惊人之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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