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章
乐声经停几巡,符儿竟没来得及见着戏钩模样,自家一保已被罚酒无数,所幸本身酒力尚可,加上神力互助,对付几滴残酒到也无甚大碍。好笑的是蒋修媛,接连几次猜错,被孟昶亲身将浓墨添笔细眉,生生地勾画出一个浓眉炯眼的大汉模样来,乐得世人捧腹裹食,大笑不止。
“小符姑姑,为何单独一人在外殿服侍,宫人皆唤姑姑,欲敬酒为贺!”辛尚仪好不轻易找到符儿,上前就往月华东宫里拉扯。符儿一把摆脱,悄声道:“还不成的事,莫要大声嚷嚷!”辛尚仪巧笑道:“迟早的事!里头就等姑姑先行受赏,我之后辈乃能居上哇!”符儿推推搡搡地入殿,见孟昶坐主席与众妃嫔游戏正乐,本身赶紧掺入宫人一行远远地瞧看。
对曰:“非是怯懦,乃尊礼也。若神珠本为神山之物,失落西蜀,由巫女受命找回,是为公理之‘取’。蜀帝拥之,不知情,不肯与,巫女强夺,是为不义之‘抢’;蜀帝拥之,既知情,愿与之,巫女承接,是为公理之‘取’。‘不义’与‘公理’间,巫女愿择厥后者,礼也。”
“管弦声急满龙池,宫女藏钩夜宴时。好是贤人亲捉得,便将浓墨扫双眉。”花蕊夫人笑着笑着,竟然脱口一首宫诗。
回身之际,墓道内已趋于安静,符儿仿佛只能闻声本身的心跳声。
“符尚宫,敢问神力何往?戋戋一水殿营建竟也无有所成!”孟昶亲召身形渐瘦的符尚宫入承乾殿训话。
“咚咚!”好不轻易才进入墓道,天然不能等闲放弃……
“咚咚!”潮涌皆往身后退,但只要抓住石碑,或答应以挺畴昔……
符儿一惊,惊奇道:“天牢?”孟昶深深一点头,符儿心中便略略稀有,诘问道:“敢问皇上,我大蜀天牢可固?家师很有功力,怕是不肯等闲就范。”孟昶道:“井深百尺,暗无天日,仅余头顶一洞投食;摆布铜墙铁壁,无锁无孔,非有穿墙之术不成逃。”符儿听之闻之,一把夺过孟昶手中书墨,故作败坏状:“如此,下官便无替神山寻珠之累,亦可于宣华苑内极力发挥拳脚。”孟昶叮嘱道:“浮生水殿一事,劳烦符尚宫谨慎筹划,成殿之日,便是加封之时!”
符儿拖着一身怠倦,悻悻地回道:“圣上金口玉言,见之穹顶,授之神珠。现在穹顶已覆,神珠安在?”
“宫诗!花蕊夫人又作了宫诗!”未等花蕊开口,席间世人已然鼓噪起来。
“退下!”孟昶稍稍沉着,命摆布之人皆散去,徐行踱至殿下立着的符儿跟前,转而奥秘道:“想必符尚宫亦是成心迟延!”
暑热一浪高过一浪。后宫宣华苑像个巨大的蒸笼,蕴育着强大的内量。蒲月莲花盛开,便似蒸煮掀盖,四周飘散着芳香。苑内当以龙跃池为最,逢中午骄阳眷顾,则水面翻滚,碎花搅浪。若身临池畔,便如花瓣沐浴,蒸出一道道香汗来。
又几声心跳畴昔,第三道墓门将要翻开,本来安静的池水忽而澎湃起来,一个劲儿地往外涌退,像是墓门外有无穷牵引,欲将其呼唤了归去。
蒋修媛复又催促道:“进酒得走到皇上身边才是,哪有隔天隔海的事理?”符儿方才双手捧着杯中满酒,全神灌输地关照着,脚生莲步,缓缓地移身至孟昶身边:“请皇上喝酒!”蒋修媛远远地看着,大笑:“起初听闻符尚宫文笔甚佳,克日又见技术之妙,不想倒是其中看不入耳的木头,连个好生的酒话且不会!”
已入三伏暑热天,符尚宫监造之浮生水殿竟仍未完工。孟昶天子龙颜不悦,降旨令其十天以内需求见中殿穹顶,不然,则将神珠封存,永久不予。
孟昶盛赞,邀宣华苑各宫妃嫔齐聚水殿,共浴清冷。
木鱼子曰:水殿无中生有,穹顶夜宴神偷。指尖风云变幻,流云走马苍狗。
浮生起殿穹顶凤夜宴藏钩断头龙
“皇上,夫人,乌梅仙姑于宫外求见!”廖公公帐前迎候多时,闻内殿略有声响,方才禀报。
乌梅仙姑入通宣华苑遭拒,已生疑虑,又为一知名小吏从马房侧门引入,安设于罢相官邸,重生忧愤。一见符尚宫便是一顿叱骂:“天子许之神珠安在?”
夜深饮散月初斜,无穷宫嫔乱插花。近侍婕妤先过水,遥闻隔岸唤船家。众宾散尽,符儿佯装醉酒,一头栽入傍水的怪石仙洞里呼呼大睡。
“猖獗!”孟昶大怒,拍案而起,数名带刀侍卫冲将而出,团团围停止无寸铁的符尚宫。
“咚咚!”哪怕只是瞧上一眼呢……
符儿当然不肯去,但也决不能对修媛娘娘之邀无动于衷,便是硬着头皮移步于筵席一侧,接过侍酒宫娃托盘里的酒盏,默不出声地倒酒,捧杯,一饮而尽。
“混账话!口口声声之‘不敢’,便是怯懦。”
孟昶、花蕊、德妃、修媛、充容五报酬一保,其他五人另作一保,席间击乐传钩,停罢轮番猜钩,猜中者对保罚酒,猜错者自家以墨上脸,扮作花猫以娱人。端方一出,席间欢声笑语便也无断。
符儿无法,领工匠日夜赶工。可惜十今后,水晶穹顶虽已俱覆,因中殿通风之造无能运转,故水殿仍不成入,乘凉之说更无从谈起。
见符尚宫默不作语,孟昶拂袖回身,独自上了殿台去,一边闲勾笔墨,一边淡淡隧道:“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誊写毕,孟昶亲执诗墨递给交椅上稳稳坐着的符儿:“符尚宫办事果断,为人却踌躇不决。”符儿伸手去接,指尖触到墨迹的一刻又缩了返来。孟昶笑问:“如何,不敢接?莫非是怕乌梅道人见怪?”符儿安静地摇点头,孟昶大笑:“哈哈,符尚宫勿有顾虑,现在,乌梅师父应在天牢享用皇家素膳,怕是而后也不会再波折符尚宫了!”
十声心跳畴昔,第二道墓门开,写着谶语的石碑立现。符儿用指尖感受着碑文与符示,心头当即闪现出一幅画面:第三道墓门背后便是其朝思暮想的水云神珠。
符儿无法,点头报命,暂别仙姑与白狼,不日谋珠。
转眼,大暑将近,水殿大成。符尚宫亲手打制水车,取龙池之水浇洒水晶穹顶,又设八角风轮于环殿,令高低通凉,四围畅达,置身水殿,神清气爽。
“扯谈!小天子前有承诺,后却忏悔迟延,便是不义之‘骗’在先;巫女不管抢之、夺之、偷之、取之,当为公理!毋须多言,足月之限,命尔谋之。不然,断将神力收回,逐入迷山,消弭巫女之序。”
“咕噜--咕噜--咕噜--”趁着月黑之际,符儿携着偷来的凤头钩冒然潜入池中,本来水性不佳,却因神力互助,即便于昏黑的池水中亦觉如履高山,如沐东风。加上凤头钩入水便透荧光之色,符儿顺利地摸索前游。渐近浮生殿下池心之底,面前之况令符儿惊奇:不知何时,神珠埋藏之地竟建起了巨型陵墓。符儿以神力击打,无一丝形变,近身抚触,乃知墓身由金刚之石砌成,坚固非常。符儿游走一周,发明一道墓门,上刻“龙头石”三字,门上一处凸起,好似凤头钩之形制。符儿判定将神钩嵌入,龙头石门开,符儿跟着身后涌入的池水跻身墓道。
“慢着,慢着,是敬皇上之酒,怎的自饮了起来?真是分歧端方!”符儿脸红,见不好推委,赶紧又倒上一个大半杯,隔着筵席,远远地遥敬孟昶:“小符大胆向皇长进酒!”
“蕊儿,不过是那乌梅道人,为何如此惶恐?”孟昶于龙床之上轻声扣问。
答曰:“一无仙姑之命,不敢擅取;二无天子之令,不敢强取;三无姊妹之助,不敢独取!”
蒋修媛没好气地白了符儿一眼:“俗话说‘酒满茶半’,符尚宫,您这敬的但是酒!”停了半晌又补上一句:“刘莲心在时没教过你端方么?”符儿半咬着薄唇,再一次拎起酒壶,谨慎翼翼地斟满。
“为何迟迟不取?”
谈笑间,教坊二十四乐伎中,坐部首席琵琶伎因巧舌慧语,对答得体,为皇上嘉许。新晋之击板伎因资容漂亮,箜篌伎身材婀娜亦得天子盛赞。三人得令退席,凑足一桌满满十人,便要大开藏钩之戏,乐得一段清爽。
孟昶拍了拍略略鼓起的绣被美人,偷笑一回,便向帐外的廖公公令道:“夫人抱恙,有所不便。命符尚宫替朕于天王殿迎见,凡乌梅道人之诉求,由是通报。”
“咚--”龙头石门轰然坠落,深陷池底,激起一潮泥沙。
“是!宫诗!”花蕊本身也不敢信赖,经历神力去尽的数月后,竟能古迹般地重拾宫诗,这于宣华苑无疑是一个严峻的喜信。
符儿拱手对曰:“既然皇上记得神珠之事,为何各式刁难,又一再迟延?莫非……已然悔之不成?”
符儿低头答道:“仍于龙跃池底。”
玉钩传于符儿手中,孟昶着意道:“此物乃于承平之基处偶现,应与水云神珠有莫大关联。”符儿随便听了听,便将凤头钩交予身边的耿氏采女观瞻,本身饮起杯中酒来。
“噫,多亏了这藏钩之戏呀!欢愉真情激起内心久丧之诗欲,真是可喜可贺!”凭这一语,琵琶伎再得皇上奖饰,当场便封了个婕妤。
欢乐之乐并未消逝,孟昶于席间慨叹:“难怪世人称这凤头钩为神物,果然有神力!”便将方才那柄长钩传予席上之人细心察看:钩身为玉质,动手冰冷,润色和正。前端曲折上翘,面刻芙蓉花朵簇凤头;钩柄浮有回文,若隐若现,似水流之感;尾端顺势下潜,似有雁落平沙或是飞鸟归巢之意,令人见之心安,将那世事看淡。
“罢了,罢了,符尚宫乃有功之臣,这杯酒朕喝了便是!”终是孟昶出面替符儿解了围,又命符儿同桌,符儿推却“不敢”,花蕊夫人也觉着“不大合适”,更不提蒋修媛了。在席的另有卢充容,只顾察言观行,笑而不语;坐于末位的耿采女虽与符儿有一段友情,此时却也不敢逞强,倒是安氏德妃呼吸和顺隧道一声:“快来,与我同坐。”符儿悄悄点头,前去为德妃娘娘斟酒。
符儿心头一紧,面不改色,但要听听孟昶如何言说。谁知孟昶悄无声气地绕至符儿身后,一把抓住符儿双肩,推行几步,将其置于殿下头把交椅:“在朝,符尚宫重担在肩,日渐肥胖,朕见之于心,实有不忍。在野,神女与那乌梅道人相见,想是经历一番逼迫,委曲责备,朕心犹怜。符尚宫有大能,识大抵,若能经心投入宣华苑事,经年后,老符姑姑之职该当由小符姑姑接任。宣华苑充足,无衣食之忧;位高而权贵,无俗事烦心。况姊妹情深,怎能割舍?鱼游深池,鸟栖高枝,人生长久,不过将身一隅,及时行乐为上!”
孟昶轻摔手中之墨:“符尚宫,念尔与花蕊同门,朕多番容忍。如果不知好歹,休怪朕收回赠珠之诺!”
花蕊将小脸埋进红罗绣花凉被里,怯怯隧道:“蕊儿有些惊骇!”
恰是皇家避暑之际,青城山麓白云道观内走出一玄袍道姑,随身一驯善白狼。
“符尚宫,圣上盼尔好久,快快前来,给皇长进杯酒!”蒋修媛眼尖,符儿闪过一个侧影竟也为其发觉,嘴里嚼着香豆,举着箸筷呼唤着。
席间突然停笑,世人将目光骇怪地投向花蕊夫人。顷刻间,花蕊也被本身怔了一下。半晌,孟昶悄声扣问道:“夫人方才念的但是宫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