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
河阳公主站在沈拙面前,四下投来的视野几近令她无地自容,但是想她千辛万苦才得已回京,河阳公主不管如何也不甘心再回费事萧瑟的燕州做一辈子孀妇。
这处偏殿是专供女眷们换衣的处所,她去的时候,有两三个妇人正在闲谈,此中有个妇人她上回在宫里见过,顾三娘模糊记得此人仿佛是安妃娘家的亲戚,余下的人她就不认得了,那些人看到她,嘴里嗤笑一声,轻视的看了她几眼,顾三娘想着既是安党一派的人,天然对本身没有好神采,因而理也不睬,带着小叶子径直进了偏殿。
这大殿里有专门服侍的宫女寺人,御哥儿虽说尚且年幼,到底已是六七岁的哥儿,不便跟着顾三娘进到内里,故此被嬷嬷留在外殿,那嬷嬷心知他是安妃的亲生儿子,涓滴不敢怠慢,特地招来两个小寺人陪他一道说话。
被当众打脸的河阳公主半边身子都麻了,若非这非常时候,她早就逃脱了,哪知沈拙还不罢休,竟又说道:“再点一出《鸿门宴》,一出《霸王别姬》。”
这伉俪二人悄悄的相互依托,也不知过了多久,顾三娘侧耳听着戏台那边飘来的乐声,她道:“你听,你点的醉打金枝开演了。”
顾三娘冲着他一笑,说道:“我不冷,你就这么离席,那边该不会派人四周找你罢。”
顾三娘转头望了他一眼,回身朝着女眷堆积的处所去了,沈拙站在原地目送她坐下,这才回到劈面。
“去罢,等散了,我在宫门口等你。”沈拙对她说道。
此时,诺大一个镜花台,就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到似,安妃神采阴晴不定,她直直的看着远处的沈拙,一语不发。
世人点的戏一出接着一出,顾三娘本来最爱听戏,只是夜深露重,两个孩子不断的揉着眼睛,锣鼓丝竹的喧哗声也吵得她腹中胎儿烦躁不堪,她有些支撑不住,便带着两个孩子借口换衣来到不远处的宫殿安息。
这二人蜜语甘言的,吉昌公主早就看不下去了,她嘴里嗔道:“你们两个要说贴已话,自背着大师去说,我带着哥儿姐儿先走了。”
“你再耐着性子等侯半晌,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席的。”沈拙柔声哄着她。
沈拙把服侍的嬷嬷打发走了,微暗的灯火下只剩他和顾三娘,沈拙将她的披风系好,又捂着她冰冷的双手,语气不满的说道:“不听好人言,现在可冻着了罢。”
她尚且不知靖文天子早已暴毙,只忧心皇上借口发落沈拙,沈拙倒是晓得此中内幕,他暗自嘲笑一声,嘴上却安抚顾三娘:“无事,我自有筹算。”
看了这景象,孙氏心中一急,下认识的瞅了顾三娘一眼,只不过顾三娘面无神采,看不出她在想些甚么。
吉昌公主点头,两人带着孩子们相携走出宫门,不想刚拐了一个弯,就见沈拙立在柳树下眺望着她们,他特地等在这里,显见为了顾三娘来的。
顾三娘是个识大抵的,她对沈拙说:“出京也罢,我晓得我留在京里帮不上你甚么忙,说不定还会拖累你,如许你还能放心做事,免得你走上步看下步――瞻前顾后的。”
吉昌公主和孙氏离着顾三娘有些远,她俩担忧的朝她看去,只见顾三娘神情淡然,悄悄的看着火线。
沈拙统共点了三出戏,唱到《霸王别姬》时,只听四周楚歌,楚霸王节节败退面,四周杀声阵阵,台下台下的来宾好似身临其境,项羽方才唱出‘力拨山兮气盖世,时倒霉兮骓不逝,骓不逝兮可何如,虞兮虞兮奈如何’,俄然,远方的宫殿红光冲天,随后就听到惶恐失措的声音喊道:“不好了,万福宫走水了――”
顾三娘靠着沈拙的胸膛,她耳边传来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声,缓缓说道:“只要有你在身边守着,我甚么也不怕。”
他们所处的位置空旷,倒是不怕被人听壁角,前面戏台锣鼓声混着唱腔吵得人脑仁儿疼,沈拙干脆拉着顾三娘坐下来安息。
顾三娘红着脸点头,她看着沈拙,说道:“早晓得听你的话就好了,坐了这大半日,身子都僵了。”
她倒要看看,到底谁是刘邦,谁是项羽。
王嬷嬷小跑着到劈面传话,管事公公得了令,这才敢接过沈拙的戏单,直待他们退下,锣鼓一响,戏台上起首演的第一出戏是《麻姑献寿》,九天玄女委宛清澈的嗓音合着乐声传来,方才紧绷的氛围仿佛也消弭不见。
说罢,她抿嘴笑着,领着御哥儿和小叶子分开。
再说偏殿的顾三娘,心中惦记取外间的御哥儿,她和小叶子要来一盆热水擦了擦脸,又重新清算衣衫,母女俩这才拉动手步出偏殿,哪知刚走几步,就见吉昌公主带着嬷嬷劈面走来,那吉昌公主意了她,笑道:“大伯见你这大半日的没有归去,特地请我过来找你。”
沈鄙见那管事公公不接,昂首看了他一眼,沉声说道:“如何,莫不是这几出戏不会唱?”
沈拙翻着戏单,他头也不抬的说道:“承蒙公主汲引,微臣就点一出《醉打金枝》罢。”
这时,安妃开口了,她对身边的嬷嬷说道:“传我的话下去,命管事公公接下沈大人的戏单,他点的戏,就是不会唱也要变小我出来唱给他听。”
戏单伸到沈拙面前,世人都一齐看向沈拙,看他接还是不接,那沈拙寂静半晌,终究伸手接过戏单。
两人只当无人看到他们,谁曾想安妃的目光一向冷冷的盯着他二人。
沈拙接了戏单,蒋安两派的人都深思不语,独占安妃,她脸颊带着轻笑,下巴微微上抬,仿佛尽是对劲。
若说先前一出《醉打金枝》是热诚安妃和河阳公主,沈拙后点的这两出杀机四伏的戏,顿时使得全场鸦雀无声,《鸿门宴》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,《霸王别姬》里项羽困死垓下,恰好印证蒋安两派博弈的景象,但是,谁是项庄,谁是沛公,谁又是惨败的楚霸王呢?
顾三娘看到四周无人,悄声在沈拙耳边说道,“你本日当众让安妃和河阳公主下不了台,皇上不会见怪你罢?”
说罢,他就将手里的戏单递还给管事公公,那管事公公神采发白双腿颤抖,几近恨不得立时昏死畴昔,举凡寿宴上,排得都是一些喜庆热烈的戏,沈拙偏点这两出戏,他那里敢接这戏单呀。
沈拙坐在原位,河阳公主驾到,他也未曾起家,挑着一双眉梢斜看了她一眼,随后转向别处。
管事公公‘扑通’一声跪了下来,整小我唬得瑟瑟颤栗。
顾三娘心头出现一丝甜美,她晓得沈拙是担忧她在宫中人生地不熟,这才请吉昌公主找过来的,想到他的体贴,顾三娘不由笑了笑,她上前挽着吉昌公主的手,说道:“前面闹哄哄,我们在内里逛逛罢。”
他这话一出,总管梨园的公公后背盗汗直冒,但凡是个有眼色的,谁敢在宫里唱醉打金枝?这个沈拙当着河阳公主的面点了这出戏,岂不是用心打安妃和公主的脸?总管公公叫苦不跌,又自发好日子到了头儿,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开了这份戏单,竟把这出戏排上去了。
锣鼓还未收场,仿佛就等着沈拙点戏,河阳公主咬着下唇,最将红着脸将戏单奉上,说道:“沈大人,请点戏。”
安妃气势放肆把持全部后宫,河阳公主无权无势,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只得伴同宫人走到劈面。
“爹爹!”御哥儿看到沈拙,他松开顾三娘的手,欢欢乐喜的朝着沈拙跑去,沈拙揉了揉他的发顶,又朝着顾三娘看了一眼,问道:“累了反?”
沈拙平素是个有主意的,顾三娘也便没有多问,他俩挨坐在一起,半晌,沈拙摩挲着她的手掌,说道:“过几日,我送你们母子几人出京避些光阴,比及京里的局势安稳了,我再接你们返来。”
“不碍事,彻夜宫中保卫森严,我不放心你,怕你走错了处所,便跟过来瞧一瞧。”
沈拙一笑,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将顾三娘搂在怀里,低声自语:“再等等,如许的日子很快就会畴昔的。”
望着面前的沈拙,河阳公主心中气苦不已,她只感觉最大的哀思莫过于身不由已,想她堂堂皇室出身的公主,眼下却不得不受一介后妃摆布,还要被面前的外臣轻视讽刺。
这出戏是沈拙点的,他不好不在场,沈拙便扶着顾三娘,陪着她一起朝着镜花台走去,他们联袂返来时,台上正唱到热烈之处,那青衣身材唱腔俱是一绝,反倒无人留意离席的沈拙和顾三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