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
秦大娘又流下眼泪，她和顾三娘非常投缘，恰好这孩子就是个薄命的，费心的日子向来没有享用过。
看到秦大娘这般对峙，如果再矫情下去倒显得生份，顾三娘握紧手里的荷包，她咬牙说道：“乳母，你对我的恩典，我全记在内心呢。”
她的这句话让秦大娘再也说不出话来，秦大娘陪着流下眼泪，她哭着说道：“我的儿呀，你的命怎就这么苦啊。”
临到发船前，顾三娘领着两个孩子上船，上等的客舱在三楼，天然也比上面平静很多，不过顾三娘还是不敢粗心，船上来来去去的人龙蛇稠浊，故此她将两个孩子拘在客舱内，等闲不准他俩走出一步。
顾三娘默不出声，一旁的御哥儿望着她哭出声来，他说：“娘，我要找爹爹。”
“爹爹说我是男人汉，应当我来庇护你和娘。”御哥儿说道。
顾三娘看了一眼身边两个孩子，她红着眼圈儿，说道：“乳母，我是非去不成的，两个孩子我也要一同带上。”
顾三娘接过承担，她对秦大娘道了一声谢，又说：“乳母，这一走，我们母女二人还不晓得能不能再见面，你千万要保重身子，今后如果有缘份，我再返来贡献你。”
就连顾三娘如许不识字的妇人也心知科举舞弊之事非同小可，弄得不好就是杀头的大罪，她是不信沈拙会做如许的事，但是沈拙此番上京援救东方检，又跟甚么东宫和安妃扯上干系，保不齐就是受人谗谄，故此，她是不管如何也要亲身上京一趟的，或许她帮不上忙，但能看沈拙一眼也是好的，万一真到了不成清算的境地，她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。
顾三娘如何肯收秦大娘的钱银，她说：“我断断不能收乳母你的银子，你攒几个钱不轻易，这些你自留着，我妙手好脚的，短不了银子使的。”
御哥儿含泪点头，顾三娘搂着一儿一女，这两个孩子是她的依托，沈拙是她的牵绊，此番如果沈拙能安然无事，哪怕吃糠咽菜，她也再不准沈拙跟畴昔牵涉不清，如果救不回沈拙，她就守着他的牌位过一辈子。
且说顾三娘带着小叶子和御哥儿一起乘船先到了柳林镇，再转乘大船往桐城去，这些日子，因江上连降大雾，往桐城去的客船停了好几日，幸亏顾三娘探听得本日要准期发船，只因停了数日的船，故此这回往桐城去的人很多，中等的客舱已定不到了，顾三娘咬牙定了一间上等的客舱。
随后，秦大娘停了一下，她又说：“家里的这两间配房乳母给你留着，如果在外实在过不下去了，就带着两个孩子返来。”
没过量久，大船离岸，顾三娘靠在窗边发楞，远处的群山连缀不断，岸边的房屋垂垂变成了一个小斑点，前路茫茫，她不知将来会产生甚么事，不过只要想到沈拙，就算再彷徨不安，她也会变得无所害怕。
看到一双后代为了谁护着谁，一本端庄的争辩，顾三娘多日来压抑的心仿佛变得柔嫩几分，她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，笑着说道：“你们别争了，娘会一向护着你们，只要有娘在，谁也不敢欺负你们。”
家里存的都是些碎银，这会子也没法换成银票，所幸气候酷寒，他们身穿的都是厚衣裳，顾三娘把她和两个孩子的厚衣掌拆开，将银子塞出来缝好，只留了一些散碎银子随身照顾。
既是要决意上京，隔日，顾三娘先去定了客位，随后把铺子里的账目盘点一番，内里那些拖欠的账一时半会儿收不返来，她干脆连着铺子一并交给朱小月，朱小月见她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儿，不由也是难过不已，她跟顾三娘交好，这铺子就是她的心血，朱小月跟她包管，哪怕再艰巨也要替她守着铺子，好等她今后返来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处所。
秦大娘更加不附和了，她说：“御哥儿他爹出事了，你不好生护着这仅剩的一根独苗，反倒还带着孩子自投坎阱，你只当御哥儿他爹会感激你么，听乳母的话，老诚恳实的待在家里，等着都城里传来的动静。”
秦大娘摇了点头，她道：“你是个谨慎的好孩子，多余的话我不再啰嗦，趁着这会子天气还早，你带着两个孩子快些上路。”
“三娘，都城可不是桐城，这千里迢迢的，路上有个闪失可自如何得了？”秦大娘一听她筹算上京，立马就禁止起来。
顾三娘回过神来，她对叶子说道：“娘也没去过，我听你爹说，到了桐城，脚程快的话，半个月就能到。”
“娘，我们几时能到都城呢？”小叶子轻声问道。
这回急着赶路，除了要穿的衣裳，顾三娘叮咛小叶子，别的东西都一概不带，不过临睡前她想了一想，还是找出她亲娘留给她的一整套针黹家伙，当日她就是靠着本身的技术走出牛头屯，万一到了京里走投无路，她也能凭本身的本领赡养她和孩子。
御哥儿和小叶子怔怔的看着她，面前的顾三娘眉眼温和，可她说出的话却又是那般果断，这句话两个孩子记了好久，只要想起就会感觉浑身暖和，仿佛甚么也不怕。
御哥儿哭得不幸，顾三娘一把抱着他，她忍着眼泪说道：“乳母，阿拙只要御哥儿一个亲生骨肉，他就算明日要被砍头，御哥儿也得去送送他呀。“
御哥儿揪着顾三娘的袖子，他担忧的说道：“娘，爹爹会被杀头么？”
看到比本身矮一截儿的弟弟挺着胸脯像个小大人似的，小叶子‘扑哧’一声笑出来，她说：“哪个要你护着？我比你大，是我护着你才对。”
小叶子瞪了他一眼，她说：“不要胡说，爹会没事的。”
顾三娘甚么话也没说，她看了秦大娘一眼，号召着两个孩子出门，慌乱了小半晌，秦家婆媳将顾三娘她们母子三人送削发门，凌晨的巷子里静悄悄的，秦大娘望着顾三娘拉着两个孩子融入到浓雾里，她悄悄叹了一口气，又在门口怔了半日，这才回身回到屋里。
“好孩子，乳母给你算过命，人家说你和御哥儿他爹都是大富大贵的命，你们必然能安然度过这回的坎儿。”说完这句话，秦大娘又悄悄给她塞了一个荷包，她低声说道：“这些银子你拿着，可别嫌少，乳母能拿得出来的也就些了。”
小叶子靠在她的身边，她跟顾三娘一样怅惘，在县城的日子说不上繁华，好歹过得还算安闲，现在她们背井离乡，那都城究竟是个甚么模样的呢，去到都城，又该如何去找爹爹呢。
顾三娘凄然一笑，她说：“乳母，我不觉着苦，阿拙跟我伉俪一场，我不能不顾他，我们这一家子，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的。”
这一夜，顾三娘未曾合眼，次日天刚亮她就醒了，没过量久，秦大娘和朱小月来到西厢，她们婆媳二人天没亮就起床蒸了一锅馒头，摊凉以后，秦大娘包得严严实实，眼下天冷，这干粮也能存得住，她对顾三娘说道：“你手里的银钱能省则省，乳母帮不了你多少，这些干粮带着在路上吃。”
小叶子嘴里‘哦’了一声，便不再说话，御哥儿看到小叶子神情黯然，觉得她是惊骇，因而握着她的手，说道：“姐姐别怕，御哥儿会护着你的。”
秦大娘一把按住她的手，她望着顾三娘，说道：“我既是认了你做闺女，哪有看着闺女难堪，我这当娘的却袖手旁观的事理？这银子你尽管收着，如果不收我可就恼了。”
忙活了大半夜，两个孩子都没有睡意，明日还要赶路，顾三娘对他俩说道：“夜深了，快睡罢，一大早我们就要解缆了。”
秦大娘也不信沈拙会犯法，但是朝廷的公文都下来了，他们这些贩子小民就是想救人，也是心不足而力不敷，家里另有两个未成人的孩子，大人坏了事已是悔怨莫及，再把两个孩子搭出来岂不是更加冤枉么。
顾三娘将御哥儿抱在怀里，她悄悄拍着他的后背，哄着他说道：“御哥儿不怕，有娘在呢，你爹说还要给你生个小弟弟，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，必定不会食言的。”
屋里的大人和孩子都跟着一起抽泣，顾三娘却没有堕泪，不管如何艰巨，她已是盘算主张要往都城去找沈拙。
当夜，小叶子帮着她娘把她们要出行的东西清算好，随后顾三娘从床底抱着一个坛子出来，先前为了赎回沈拙的玉把件，她攒的二百两钱子全都用了出去，再加上沈拙离家时，她把家里大半的银两给他做了川资，现在她手里也就剩下这二三十来两的银子，这些银两如果俭省着用，也能用到都城，难就难在到都城后她该如何办，不过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，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