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瞎老义鬼市耳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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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店掌柜熟谙索妮儿,他对那两小我说:“老沟……多少年没人提过了,要不你们问问这女人,她爷爷在束缚进步老沟挖过金,除了地盘爷,从没传闻有谁能从老沟活着返来。”
索妮儿把我带进一家饭店,馆子里做的是铁锅炖大鱼,鱼是黑龙江中的淡水鱼王鳇鱼,饭店里的做法虽糙,却架不住鱼肉鲜美,我这辈子头一次吃这么好的鱼,忍不住想喝两口,又要了半斤山果酒。正吃着饭,馆子里又出去两小我,也坐下吃铁锅炖鳇鱼,边吃边向饭店掌柜的探听,问老沟如何走。饭店掌柜的一脸惊奇:“老沟?你们上那处所干啥?挖死人去?”
这俩人立即过来套近乎,跟我们探听老沟的事,还说如果索妮儿能当领导,带路进老沟,他们情愿付一大笔钱。
我看集市上很有几家像样的馆子,门前都挂着灯笼似的幌子,东北这边讲究“下馆子用饭看幌儿”,饭店门面顶多有个字号,不写代价也不写里头做甚么饭菜,这些全在幌子上看,比如从色彩上分,黄的是素斋馆,蓝的是清真馆,门头挂一个幌儿是普通的小吃店,幌儿上是圆的表示有蒸笼,装潢有花的是指能蒸馒头、包子、花卷,上面垂穗儿的是说饭店里有面条,两个幌儿层次就比较高了,能办酒菜,四个幌儿算是顶级,到头了,敢挂四个幌儿的馆子,必能做南北大菜满汉全席,代价也高,别的向来没有挂三个幌儿的馆子,因为仨幌儿和扯谎同音,饭店忌讳欺客,毫不敢这么挂幌子,我固然听瞎老义说过这些门道,但是没下过如许的馆子,也不晓得吃甚么好,就让索妮儿做主。
此人眼神儿不好到甚么程度呢?传闻明白日在街上走,瞥见地上有捆东西,瞎老义欢畅坏了,心说:“谁的皮货掉了?”趁着四周没人,想抱起来拿回家去,安知刚一伸手,只听汪汪两声,一条大黄狗从地上跑了。
瞎老义说:“不能意气用事,快清算东西,先到内蒙躲些日子,你爹那边转头我奉告他。”
正想合衣而卧睡上一会儿,却听得佛殿外声响不对,瞎老义担忧赶上盗匪,从速从屋里出来,躲到佛像后边偷看,现在殿门推开,从外出去一个女子,身穿蓝布衣衫,瞎老义顿时吃了一惊,因为他长年盗墓掏坟,眼力不凡,看出这女子身上带着股阴气,仿佛刚从坟里爬出来,只见女子仓促进了佛殿,在佛像前膜拜不止,同时有雷火如金蛇绕殿,瞎老义吓得魂飞胆裂,不知这个女人是甚么来路,竟要在鹿鸣古寺的佛殿中遁藏天雷?
瞎老义听完,觉得是山中古坟埋宝,探听明白路找畴昔,傍晚时分走到山下,俄然阴云密布,雷声隆隆,他怕赶上大雨,不敢再往前走了,看路旁有鹿鸣古寺,故意夜宿于此,但是寺庙荒废多年,前后没有一个和尚,他也是不信邪,点上油灯进了佛殿,见佛像后有空房一间,两扇门板残破不堪,推开就关不上了,他找些稻草铺地,一小我坐在屋里,吃几块干粮充饥,不料风声渐紧,天昏地黑,还没下雨,只要雷声闷响不断。
等把狐狸皮卖给一个蒙古族牧民,索妮儿对我说:“跟我们在山里转了这老些天,可苦了你了,明天想吃点啥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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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蒙古海拉尔河诺敏河道域有一大片荒古的湿地池沼,西北是大山,东边是原始丛林,往南是草原,周遭几百里没有火食,两条大河迂回盘曲,分叉横生,因为阵势低洼,水流淤滞构成了池沼,发展了无数年的水草盘根错节,在这一片片的草甸之间,是深不见底的乌黑淤泥,人在荒草甸子上行走,必须脚踏草丛根部,一步不慎陷进泥潭,如若无人相救,会愈陷愈深,乃至被泥沼没顶淹没,自古以来人兽绝迹,传闻池沼深处有条岩沟,沟里有古洞,老年间有很多人铤而走险,听信了谎言,冒死去沟中找金脉,几近都是有去无回,即便命大没陷进池沼,下到洞里也得让土鬼吃掉,
我当时真觉得出性命了,听了瞎老义的话,连夜乘火车逃往东北的深山老林,瞎老义有个师兄人称“地盘爷”,在内蒙古兴安岭木营子林场当把头,他跟瞎老义是过命的友情,瞎老义的狼皮褥子也是他送的,一见了我就拉着我问长问短不让走了,不久,家里发来电报让我归去,说是没事了,疯子没死,只是脑袋上开了两个洞穴,厥后那俩女孩报结案,公安局发明疯子的证明系捏造,其爹娘为反动干部也是他本身胡编的,可我在内里野鸟似的风俗了,想跟地盘爷在山里挖金子,等发了财再归去。
提到鬼市,我先说一个叫瞎老义的人,当年在南门外住了很多抬杠为生的穷男人,不是指说话抬杠,之前死了人装进棺材出殡,要用杠子把棺材抬到坟地下葬,这是给死人抬杠子,给活人抬杠是指抬肩舆,官方叫顺了口,管杠夫们住的处所叫杠房胡同,地名相沿至今,瞎老义家就住在杠房胡同,束缚前他以盗墓扒坟为生,拿行话说端庄是个倒斗的,他也不是真瞎,上年龄以后眼神儿不可了,看东西看不清楚,常常闹出笑话,老街旧邻们按照这个特性,称他为“瞎老义”。
这些事不必然满是真的,或许有人用心编排,但传来传去,城里城外都晓得有这么一名瞎老义,还传闻他走在半路上,瞥见地上掉了个大头钉,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,瞎老义觉得是珍珠,捡起来一按扎破了手,他也怪本身眼神儿不好,悻悻地说:“嗐,是个臭虫,这都掐出血来了。”
我说:“随他们如何便,脑袋掉了碗大个疤,再过十八年,我不还是我吗?”
地盘爷的祖上姓索,清朝时做过王爷,后因开罪,被朝廷放逐放逐至此,以挖金采参打渔打猎为生,他有个孙女叫“索妮儿”,我跟着这祖孙两个,在山里打兔子套狐狸,沿着黑龙江到处寻觅金脉,不过用地盘爷上了年龄,身子大不如前,度过了万物沉眠的冗长寒冬,又经太长久的春夏两季,不知不觉,已是初秋,眼看没甚么收成,地盘爷先回兴安岭木营子了,我和索妮儿则将之前在山里打来的狐狸皮貂皮,带到江边的集市上发卖,从春季开江到大雪封山,江边有三次大集,这是当年的最后一次,这处所自古荒寂,火食希少,束缚之前过来赶集的人,以林场木帮、江湖方士、散兵游勇、叫花乞丐为主,也有渔猎放牧为生的少数民族,人们自发构成集市,为的是买卖在大山里挖来金子、人参、鹿茸、外相称物,这一传同一向保存到明天。
另有一次,瞎老义买了两个烧饼,刚出炉的芝麻烧饼,必然要趁热吃才好,天冷刮大风,他站到墙根底下避着风吃,没瞥见跟前的墙上贴了份书记,书记都盖着大印,起初大印是方的,厥后改成了圆形印章,那年代认字儿的人少,有个外埠人凑过来看书记,这小我从没见过圆的印章,觉得瞎老义也在看,就问他阿谁圆的是甚么,瞎老义说:“圆的是烧饼啊,想吃本身买去。”外埠人一听这都哪跟哪,指着书记说:“不是烧饼,问你这上边是甚么?”瞎老义说:“上边的这是芝麻。”俩人所问非所答,越说越拧,差点儿没打起来。
关于父亲骑车轧死蛇这件事,我也只是听瞎老义说过,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都不敷裕,在阿谁年代,大部分东西是凭票供应,胡同里的邻居们逢年过节才舍得炖肉吃,可瞎老义每个月都要吃一两回烤羊肉,吃法跟别人不一样,在他屋里有个铁炙之,上面的炉子里烧松塔松柴,炉前放一条长凳,吃烤羊肉的时候不坐着,一只脚踩到凳子上,左手托着一个碗,碗里是用“醋、酱油、姜末儿、料酒、卤虾油、葱丝、香菜叶”混成的蘸料,右手拿一双长杆儿似的竹筷子,夹起切成片的嫩羊肉,先蘸佐料,再把腌透的羊肉放到铁炙子上翻烤,烤熟的鲜嫩羊肉就着糖蒜和热牛舌饼吃,瞎老义说这是关外旗人才有的吃法,暮年间,他到关外深山老林中找过金脉,以是他也风俗这类粗暴吃法,因为他眼神不好,孤老头子一个,身边没个近人,是以从我会拿筷子开端,一向是我帮他烤羊肉,趁便跟着解馋,瞎老义哪次也是管我的够,他在吃烤肉的时候总要喝上二两,边喝边给我说他当年如何如何找风水龙脉,又是如何如何盗墓取宝,比如蜘蛛过水是甚么坟,惊蛇入草是甚么墓,满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话,倒是也不乏出天上天之奇,他说的成心机,我很喜好听,厥后等我长大了才晓得,每次瞎老义要吃烤羊肉,准是他又收到从老坟里取出来的东西了。
瞎老义是否真有这段遭受,我无从晓得,归正我是不大信赖,传闻瞎老义还救过我的命,我属蛇,按传统说法是属小龙,在我三四岁的时候,父亲下夜班回家,骑着自行车颠末一条土路,骑着骑着就感受自行车“格登”颠了一下,仿佛压到了甚么东西,停下车看,发明刚才骑车颠末的处所,轧死了一条蛇。当时并没多想,骑上车刚要走,却有个小孩拦住来路,小孩指着父亲说:“你轧死我不要紧,我让你们家里属蛇的人给我偿命。”说完便不见了。而后我在家发高烧说胡话,如何治也不见转机。街坊四邻都说这是撞邪了,瞎老义曾是我祖父的结拜兄弟,我们两家干系不普通,我父亲晓得瞎老义懂这些科学的门道,就把下夜班骑车轧死一条蛇的事,一五一十跟他说了,让他帮手想想体例。瞎老义说:“这准是蛇仙上门索命,必须给孩子改名换姓,到乡村躲七七四十九天,白日走,颠末路口还要在地上撒雄黄,这么的才气躲过这场灾。”家里人按瞎老义的话,把我带到乡间住了一段时候,之前起的大名奶名全换掉再也不消,好歹算是把这小条命保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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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看瞎老义住的胡同低矮粗陋,那处所的能人真是很多,另有位做泥瓦活儿的韩师附会拳法,不是在北京比较驰名的形意太极八卦,只是穷乡僻壤中冷静无闻的野拳,在韩徒弟的故乡,乡间种地的人都练这类拳,我也跟韩徒弟学过两年,瞎老义奉告我:“别跟老韩练阿谁,会了拳脚轻易惹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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瞎老义听完也是吃惊,说道:“性命官司非同小可,何况人家爹娘是当官的,你如果落到他们手里,那还不是公羊绑在板凳上,要刮毛要割蛋,全都随人家的便了。”
我不信,成果然捅了大篓子,那年初冬,我路过萧瑟的地坛公园后墙,遇见疯子带了几个小地痞,拦着俩女孩不让走,传闻疯子的爹娘是高干,这小子在文革武斗时受过刺激,脑筋不大普通,仗着有病院开的证明,号称拿刀捅死人不消偿命,贰心黑手狠,平时总有伙猫三狗四的浑小子跟着他,在街上没法无天,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,此次拦住两个女人要扒裤子,此中一个女孩都是我之前的同窗,我畴昔拦截,疯子二话不说,取出刀子对着我就捅,我动手也是没轻没重,抄起锁自行车的钢丝锁,给疯子脑袋上来了两下,疯子哼都没哼一声就趴在地上不动了,脑袋上流血流得像坏掉的自来水管子,中间那些小地痞吓呆了,纷繁叫着打死人了,一哄而散。
那女子也发觉佛像后有人,蓦地一昂首,脸上六只眼,瞎老义瞅见不好,低着头只顾逃,刚把殿门拽开,那女子从背面追到了,俄然一道炸雷从殿门中打出去,当场击在那女子头顶,瞎老义也跟着昏死在地,双眼在当时候让雷火灼伤,瞎倒没瞎,看东西却越来越恍惚。转天有山民路过古寺救起瞎老义,再看佛殿中让雷劈死了一个大蜘蛛,肚子里满是绿松石一样的苍石,似玉非玉,入夜后能放光,皎如明月,始知老乡们瞥见山上放光是这个东西捣蛋,它是千年道行一朝丧。
我跑到门口跌了一跤,撞在水缸上,额角留下一道疤,出来瞥见瞎老义从胡同外往里走,本来瞎老义腰腿不好,惧寒怕风,夏季要铺狼皮褥子,屋里那是条狼皮褥子,瞎老义问我:“慌里镇静的又捅甚么篓子了?”
我内心明白惹下大祸了,跑去瞎老义家想躲两天,那低矮的小平房即便在白日也很暗淡,我排闼出来,看他盖着被子躺在床上,被子底下竟暴露毛茸茸一条大尾巴,分不出是狼还是狐狸,我当时吓坏了,从速往屋外跑。
听瞎老义本身说,他那双眼坏得很古怪,在他还做倒斗这行当的时候,有一年去外省掏坟,打本地老乡口中得知,他们阿谁山上有怪事,每当月明的夜晚,山上会亮起一团白光,不知是个甚么东西,在山脚下瞻仰,如同有两轮明月。
我把在地坛后边打疯子的事说了一遍,能够出性命了。
畴昔,老北京人所说的“鬼市子”,也叫鬼市儿,或说晓市,按方位分为几处,四更前后满是摸着黑来摆地摊的,东西大多来路不正,见不得光,那会儿每到夜里,东市上常有身份不明行迹可疑的身影到处转悠,人鬼难辨,怯懦的都不敢往前拼集。
言而总之,瞎老义的眼神儿确切不如何样,瞧见大风刮得鸡毛满天飞,他能当作是麻雀,固然没有完整瞎掉,倒斗这碗饭却没法吃了,而后长年在鬼市摆摊做买卖,他那买卖做的和别人分歧,地上摆几包取灯儿,取灯儿就是洋火,老言古语叫取灯儿,念出来要念成起灯儿,在鬼市上调换灯儿叫换软鼓,取灯儿有明的意义,明字同冥,是奉告别人专收老坟里取出来的东西,他本身在中间一坐,对来交常常的人不闻不问,不熟谙的一概不理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