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决 别离远赴
管家说药丸将近用尽，仅剩三两日的剂量。
第二日，我特地去看太长命。长命绣了一双针脚极差的虎头小鞋，拿与我看。桌上堆满了布料，还用碳笔勾画了小娃娃衣裳的表面。
寸长的舌头顺着鞭上倒刺舔舐，工致的避过锋刃，带走黏在玄铁倒刺上的血浆。
就像欺辱太长命的村匪地痞，帝君会不动声色的全数除之一样。
“这一鞭，自玉阶上，每踏一步，就在我脑中几次练习数百遍。”
玄铁长鞭的仆人，将盘起的长鞭放到鼻下，深深嗅一口余有热气的血腥，似痴缠，似沉浸。
我同禁卫将军打过几日交道，也算君子之交。那人丁风却极紧，提及野味能连讲三天三夜不断歇。除此以外，稍有触及其他，便一句都不肯多讲。
长命说，想回门看看爹爹。我也只虚应下，等帝君禁足期一过，便带她回母家。
禁卫将军一双精目，寒光四溢，冷傲无情。手腕拧转，长鞭如蛇信回巢，盘成圈圈蛛网。
看这风景，上回墨玉入宫，不但未能引来帝君，反叫帝君生出了防备之心。
仿若落日将下，红霞覆空，缓缓飘移。漫天的白梨与碧桃交叉，四散而落。若不计满宫人的惊惧，和渗入呼吸间的血腥气味……当真一幅如画气象。
“公孙尚书，公孙辅弼，边关战神？你老了。”
天大将星陨落，一道流星白日平空闪现，划破天涯，弹指沉坠消逝。
叛军已定，逆贼已诛。太后说，弑君叛国，该当诛尽九族。
野猫仍叫着春，蝉鸣声时隐时现。
精目合起伸开。
“年老的狼王，脑筋不再灵光，爪子不再锋利。徒有……其名，连一只兔子都不如。”
公孙孙一的双目，跟着漫天溢散的脑浆，突然填满赤色。
帝君看一眼太后，浅浅点头，眉间拢一层淡薄的阴翳。
公孙孙一……公孙孙一……
我信他。
禁卫将军低声呢喃，眸底闪过一丝失落。
帝君亲身度量凤雉，着太医问诊。
公孙孙一呢？是否真如梦中所见普通身首异处？
待墨玉从宫中返来，叫暗卫打昏了抬到柴房，第二日傍晚再放出来。如此，我便有一整日的时候，充足我逃之夭夭。
禁卫将军步步沉着，黑面上的横肉，跟着法度有力而纤细的颤栗。玄铁鞭的倒刺寒光阵阵，跟着禁卫将军，直向地上那颗神情惊悚的头颅去。鞭起，鞭落，头颅四碎，脑浆喷涌。
不说能到姑苏，总之出帝城，时候绝对余裕。
“哀家……母后无妨。”
管家在花圃里种了几株山参，三令五申不准汤十一进园。
猎豹腾空而起，索命长鞭如蛇信腾舞，直扑猎物。
另有去舫城赈灾的孙荐之，是公孙党派的核心人物，帝君又是否晓得此事。
青州内部之争，尚且算是小事。星星之火，尚不能烧及眉毛。他国连横又当如何？结合讨伐，又当如何？
数息之间，公孙头颅滚落。了无声气，毫无前兆……与其子如出一辙。
战者，存亡一瞬之间，最忌不过心有牵绊。
那带血的鞭子，寒光逼人的双眼……过分逼真。
府中高低，独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长命。
声如东风化雨，温津润人。
帝君过分激进，机会尚未成熟时，公开伐下大瑶，青州举国必将成为众矢之的。
小十三黏了我大半日，一起蹦蹦跳跳，嘴也没歇过。说跟着长命学做衣衫，给我做了件薄褂子，明日上了盘扣再给我看。
禁卫将军的目标，是那颗滚到角落的头颅。与此同时，公孙猎隼普通的双眸，也紧舒展在那颗在尸群中，转动的头颅上。
太后浅浅一笑，伸脱手。
一个月，足以更迭朝政，使沧海易作桑田。
“母后是否有毁伤？”
不过纵使我不在，帝君还是会护她全面。就像康平二年，新即位不久的帝君，力排众议，护住青晴普通。
太后嘴角一丝笑意若隐若现，朱唇轻启：“禁卫将军护驾有功，帝君龙体未有毁伤。哀家也未伤分毫。将军又连斩两名叛军首级，论功，该当行赏。”
兵者，战也。
九族……
公孙已死，叛军弃刀枪剑戟于地，跪而称降。
墨月醒时，偌大的苏府，就遍寻不到一个我了。当时太后会晓得，帝君天然也会跟着晓得。
我该走了。
帝君自高台中心，踏阶疾步走下。
如嫩豆腐普通的脑浆，裹在尚未凝固的鲜血、碎裂的延髓、脑干之间，在赤色落日下，澎湃而发，凋敝而落。
墨玉竟一向守在屋外。我轻手重脚绕过，换好衣衫，又折归去，取了件长袍盖在墨玉身上。
墨月则一向卧床昏睡，我叮咛管家，用山参汤吊着命，再喂下昏睡的药丸。
爬起家点亮灯火，捧着烛台去隔壁屋子里换身衣衫。我这一身亵衣，早已被汗水沁透。
汤十一精力不大好，吃起饭来委靡不振，看我经常常欲言又止，眼神也飘忽不定。若非晓得他是忧心于我会单独分开，只怕他这模样，会叫我曲解，觉得他是做了甚么负苦衷。
九国诸先帝君，曾立下蒲河盟约，各自为安，不相互扰，九国相互制衡。
可惜当时，我早已分开青州帝城，往更需求苏阳离的处所去了。
一句诛灭九族，惊得我后脊发凉。突然惊醒，才知是大梦一场。
情真意切，字字含着顾虑。
太后看向凤雉，顾恤道：“世上可贵故意人，雉儿为你不吝豁出性命，帝君当去体贴照拂一番。”
是夜，武卫四人，由榻下密道而出。约莫两个时候后，一人折返传报，确认安然无虞。武卫十二人，三人已出苏府，我与五名武卫，一同入密道分开。剩下四人，待傍晚时放出墨玉后，由暗道出帝城，再潜返帝城，留作今后策应。
梦中所见，却像是真逼真切产生了的。
帝君牵住太后，面上浮出一层笑意。看着慈悲驯良的太后，体味可贵的母子亲情。
一旦公孙成了死人，他身后的奥妙也将与他一同葬上天下深渊。
禁卫将军隔太后尺丈远，单膝伏地请罪：“末将护凤驾不力，使太后吃惊，请太后降罪。”
墨玉每日傍晚时分，会入宫一趟。一来一返，不消两个时候。
太后金丝革的水袖大衫上，沾着朵朵赤色梅花。眉心眼角数瓣猩红花钿，衬着煞白的玉面，格外刺眼。
我浅浅一笑，奉告管家若药丸用尽，由着墨月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