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叁陆回 巧论辩
田家九女人，宿世里他常常去母亲房中问安，她总侍立一边儿，除了奉茶，便是从额前柔嫩发帘处，觑着眼偷偷看他。
贰内心转而嘲笑，实在她原就如此吧，怪他把人低看了，不然抓入掖庭宫刻苦役的罪臣之女，若没些通天的本领，怎会册封为母范天下的皇后！
然砚宏砚春还眼巴巴的，静待她说个首尾，没法，沉吟半晌道：“三表哥所言非虚，人的经历见地充足，凡事定能猜个八九成不为过。依我鄙见，有句话江湖中传得长远，‘南沧海，北铁山，一岳擎天绝人间。’姜铁山使锁喉枪，容沧海擅八卦棍，二人五年前比武时未用兵器，天下人才知他俩拳脚工夫亦是了得，后容沧海借水陆险胜。自那日起，上门拜师学艺之徒络绎不断，他为将武学发扬光大，在清远开设百家武馆，广招后辈，日渐申明远播！”
侧头嗔秦砚昭：“你只顾撺掇，怎不把这个理讲给春哥儿听？”
“你要把三哥的话讲与谁的呢？”忽听有人笑着问，帘子扑簇响动，由外打起帘子，顺名誉去，几个丫环簇拥出去一妇人，衣裳简素，满面笑容，确是二夫人刘氏。
刘氏也不强留，只叮咛外头柳絮漫天，他有喘气之症，重视掩口鼻，秦砚昭应过一声，自去了。
“三哥此话怎讲。”砚宏迷惑的问，舜钰也放下碗儿朝秦砚昭看来，不知他又有何惊人之语。
砚宏听得猎奇，忍不住问：“三哥说的沈大学士但是沈泽棠，那好生短长的人物！”见秦砚昭颌首，又问：“这题那里出错了？”
这个胸中有丘壑的冯舜钰，怎会于宿世里阿谁判若两人？
拉着舜钰至箱跟前，下人已揭开盖板，内里叠堆的各物，满满铛铛撩人眼。
秦砚昭蹙眉呵叱：“那先生但是要误人后辈？这确是会试题不假，却也被沈大学士狠一顿批驳，把出题的考官免除。他倒心大，竟还拿来用？”
砚宏砚春到底顾忌着刘氏，不敢瞎说话儿，又坐了会，说要归去读书，起家也结伴出了门。
“两年前我曾在广东清远，督导修渠筑堤数月，与本地河工吃住皆一块，那边有一道肉菜，唤作‘插烧’，色似胭脂，味犹鲜甜，与这烤鸭色味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更况那小徒弟清远口音颇重，实在猜得轻易。”
秦砚昭余光扫着舜钰在看他，那眼神，好似他用心陷砚春不义似的，不由抿了抿唇，他何时撺掇了，实话实话罢了。
恰下人捧了漱盂来，他吃了茶漱过口，指着衙府另有事要走。
顿了顿，持续道：“那小徒弟手掌食中二指末枢纽、小指近腕处结硬茧，有一指枢纽变形，这断不是片鸭操刀能构成，唯练拳习掌使然。再看他片鸭刀法虎中生威，手腕力道精准，非平常片鸭徒弟路数。且观他朝三表哥用抱拳行礼，抱拳多于习武人礼节，最后他手腕隐现一处刺青，据闻沧海武馆弟子皆有标记，不知但是这个，所能想也仅这些了，莫在难我！”
听得秦砚昭一席话，砚宏按捺不住，插话抢问：“即便如此，三哥安晓得那人曾在甚么容沧海武馆处习武？”
舜钰无语问彼苍，此人怎就见不得她好过？
刘氏这才让肖嬷嬷命外头的人，抬出去一个红樟木箱子，笑道：“知你得进国子监，一早各房送了礼来。”
可他怎会知情呢？前一世里锦衣卫来府里捉人，她的出身才明白，可见秦仲刘氏口封极严，断不会泄漏出去。
老谋深算！他怎会用如此锋利的词描述她？暗扫或人绢嫩面，两汪汪清泉水眼，他莫名有了笑意。
看甚么看，自春梅跳井后，他那会又厌又憎她，嘴角总噙着厌蔑，连同她多说一句话儿都不屑。
秦砚昭凉凉的朝舜钰看来：“这里不是有位三试案首，国子监监生么，今后但是上朝堂，老谋深算的人物，你们问他便是。”
关.她.什.么.事.儿！
舜钰随口道：“或许他有不便说的苦处。”话音才落，秦砚昭喉间嗤笑一声，眉眼含嘲，神情难描述。
舜钰犹生一丝恼火，此人要么言语真假难分，要么阴阳怪气，总让她模糊有种不祥的预感，秦砚昭仿佛晓得些甚么。
“有有！”砚春总算有能答出来的，抢话道：“先生昨以‘顾鸿’二字命我等制艺，据他说是往年会试卷子里出过的。”
“沈大学士作诗责之：‘礼贤全不在胸中，窜改头来只看鸿，一目如何能四顾，本来孟子说难通。’一味的截字作题，分裂断意，实是专以此刁难考生，哪判得出才气来，故大为大怒。”
翰林大考得胜让她整日里思路紧崩成弦，或许真是她过分草木皆兵！这般一考虑，倒叹了口气儿。
粉饰般端起碗儿，一口鸭汤入喉，赞了声，味道真不错！
神思回转，却听秦砚昭正在问砚宏砚春功课：“比来你们在义塾听先生讲四书，他可有出题考你们？”
“表弟公然学问赅博，和三哥非论伯仲。”砚宏嘴里赞，又骂：“那厮初初还欺瞒你我，我又不找他比试技艺，讳饰个甚么。”
秦砚昭几个忙起家施礼，丫环端来杌子服侍刘氏落坐，奉上茶来，他几个才重归坐。
砚春季真烂漫，把方才的话说与刘氏听，刘氏接过丫环手里帕儿，替他拭嘴边油渍，边道：“你又调皮，细心想想，你让先生臊脸一次，他却能抓你错处，罚你几十次，这又是何必来着。”
舜钰假装吃茶，也竖起耳谛听他说，秦砚昭持续道：“这原取自孟子二章中：‘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，曰，贤者亦乐此乎’。“顾”字后有鸿雁麋鹿，却单提出个“鸿”字，纯属断章取义，怎做的出好文章来。”
“原是如此啊！”砚春嘻嘻笑：“这制艺我不做了，若先生要罚我，我便把三哥的话讲与他听，臊他老脸。”
秦砚昭原还不在乎，此时愈听，愈震惊，看她的眼神愈庞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