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肆肆章 探踪源
十五休学日,梁国公府。
大步近前才听得娘亲在和谁笑着说话,欲煞住脚已晚,亭里的人已听得声朝他看来。
沈泽棠正蹙眉沉吟,忽听门外嘀嘀咕咕说话的声,前掉队来两个侍儿,一个拈起錾铜钩勾起凤穿牡丹软帘,一个回话说:“大人再且坐坐,麟郎换身衣裳马上下来。”
陈瑞麟边给他斟酒,边嘴里嘟囔:“实在想把那南妓如这螃蟹般给煮了吃,才万般的解恨。”
顿了顿淡道:“可惜了你那满腹的斑斓华章。”
徐蓝便见娘亲一脸郁悴的起家,同他话也没说一句,竟也走了。
只得上前朝表妹微颌首,转而给娘亲作揖,笑道:“娘亲可瞧见那只聒噪的鹦鹉?廊上不见影子。”
徐蓝有些惊奇,倒也无谓,巧着丫环莺儿镇静张过来,禀话道药煎好、却不见了夫人,老爷在发飙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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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倒底是何许人氏?
一是七年前、詹事府詹事陈尚礼毒害太子案,陈尚礼凌迟正法,府中男眷斩首,女眷及小童入教坊司或贬卖为奴。锦衣卫查籍册时少一女童,后证明抄家时不慎跌入井底灭顶,未见尸首。
沈泽棠坐于紫榆水楠制的六方扶手椅上,平静地吃茶,这里是优童陈瑞麟的下处,名唤享来苑。
陈瑞麟把蟹吃得洁净,笑嘻嘻看过来:“沈二爷来寻我,是想听我制义麽?怕是不能了,早已忘的洁净。你若想听甚么曲儿调儿的,倒是会的很多,二爷的那首《瑞龙吟》我唱过不下万遍,大人无妨赏听一曲。”遂让侍儿去拿笙来。
沈泽棠皱起眉宇,默静坐了会儿,再无闲话可说,即端带整衣,缱风而去。
沈泽棠放下筷著,拒了他用银勺舀出来、递到嘴边的鲜红蟹黄,吃口茶,抬开端沉沉看他,终缓道:“陈庆祺,你的墨客儒气已褪的全无。”
二是五年前、工部左侍郎田启辉贪墨案,满门抄斩,锦衣卫查籍册时少对家生父子,因不是血亲便得过且过。
徐蓝才同三哥比试过剑法,已是大汗淋漓,去浴房冲过澡,只觉无事可作,遂晃出房门。
他与这只禽类相爱相杀,见着了恨不得拔光它的毛,这会不见了,倒担忧它因一时嘴贱、被旁人茹毛饮血给吃了
陈瑞麟微怔,忽儿笑了笑,又敛起,把整块的蟹黄自个吃了,垂眸半晌,语气不觉得意:“沈二爷此话差矣,陈庆祺已落籍贱卖,现在是樱桃斜街一优童,靠着应酬圆融、辞吐标致苟活,如果那些爷们要贴肉粘皮耍风月,给了银子我也得随就。这便是我的命途,只敢朝前走,沈二爷莫在惹我转头瞧罢。”
陈瑞麟手一抖,酒洒了半盅,挥手命退侍儿,嘴唇微颤抖道:“我那mm不是坠井灭顶了麽?沈二爷何来此问?”
不待娘亲开口,袁雪琴胀头红脸的倒插话出去,指着另有事儿,微俯了俯身,扭扭捏捏的走了。
“五叔,雪琴姨能够嫁人啦!她屁股流了好多血。”
沈泽棠嘲笑:“生于忧患死于安乐!这人间由大富大贵之境、落入大悲大灾之途的,又岂止你一人。我所识的皆不平求生,你却甘愿自甘出错。实在另我绝望。”
正巧侍儿备好一席,知这些达官权贵珍羞好菜吃刁嘴,碟碟皆是平淡又精美的小菜,甚么春不老炒冬笋、油盐枸杞芽、豌豆苗炒虾米等。后又端上一笼热腾腾的大螃蟹,道是扬州那边才送到的,非常新奇。
他挠挠头,已是见怪不怪,欲去旁的处所寻鸟,忽面前人影一晃,剥莲蓬的小七跑到他跟前,让他俯下耳,神奥秘秘的模样。
“你莫镇静,我比来在翻阅陈年旧案,巧着看到罢了,并无它意。”沈泽棠语气很暖和:“你家的案子也是扑朔迷离,还待从长计议。”
说完话,便走至花架前,欲烧宣德铜炉里的梅花饼,沈泽棠阻了,道不爱闻香,把窗开半扇便可,侍儿答允,欠身作揖退下。
和娘亲说话的是表妹袁雪琴,另一角,侄儿小七正掐朵粉红大荷花儿,在用心致志的剥莲蓬。
这些日他把旧年的卷宗查阅,锁定三桩满门抄斩大案。
干脆在园子里四周乱走,穿过一片葱笼树荫,见得荷花塘中心的八角亭里,娘亲背对他,坐在栏板上,摇手中的美人团扇儿,正在歇凉。
沈泽棠颌首回礼,命他在旁椅上坐了,宫灯照的堂内亮若白天,显了陈瑞麟耳至腮处一道抓痕,渗着胭脂血,坏了靠它用饭的芙蓉面。
陈瑞麟平静下来,重斟盅酒一饮而尽,慢慢道:“我那mm命苦,小时不慎跌在火盆中,烫了半边花脸,想想死了倒好,不消再受这活人罪。”
冯舜钰女扮男装考科举、欲上朝堂入仕,如此铤而走险必是为家仇血案而来。
三是数月前、王大将军里通叛国案,男眷斩杀,女眷悉数入教坊司,坊间流言王连碧另有个孪生mm,籍册中却未驰名录。
陈瑞麟睇他眼神逗留在自个颊边,非常羞窘,揩帕子轻点那痕,哀叹一声:“我就如汉宫中舞快意、伤了那玉颊的邓氏夫人,让沈二爷见笑了。”
沈泽棠点头道不消,只正色问他:“七年前,锦衣卫查籍时,你有个mm不知所踪,9、十岁年纪,你可知此事?”
又问:“你那mm可有何特怔?”
过一片紫藤花架,见廊上挂的笼里空荡荡的,那只满嘴鸟语的绿鹦鹉不晓得去哪了。
陈瑞麟憋气,恨恨道:“张云可就是个笑面狐狸,可会来事儿,直把没脑筋的白牡丹挑得要上梁,骂我是没廉耻的小油花,害她们姊妹守孤寡。我便骂她,你一男一女是阴阳交苟,我一童一冠,另是风月情关,各自行头各走各路,你何必用心叵测来难堪。我又咒她,来世还得生为万伉俪,死为无夫鬼,她动了怒,上来用指甲盖朝我脸就抓,活脱脱一个母夜叉哩。”
沈泽棠夹起一筷子冬笋吃,闲话问他这又是如何?
也就一盏茶工夫,陈瑞麟穿戴弹墨底大海棠花的茧绸直裰,油光粉面走了出去,嘴里朝外念着再挂起三盏彩绢宫灯,又仓猝至沈泽棠面前膜拜。
细看他的惨白神情,是真不晓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