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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暗夜风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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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敛袖自书案上拣了支竹管狼毫笔,满蘸了砚中墨。倏然抬了调子,幽幽唤道:“可有人在外候着。”

夏衡正乐得脱身,拔腿就往街门蹿。谁知那罗亿猛可里一抬手,一把扯住了夏衡肩上木箱。夏衡心底一震,眸中寒意一掠而过,回身又是满脸阿谀样,小意道:“罗爷另有甚么叮咛?”

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来人抬手重敲了房门两声,恭声回道:“回爷的话,小的罗亿在外候着。”

罗亿掂手试了那木箱,分量与起初倒是普通无二,便随便扯道:“你这箱子里装的甚么宝贝,沉甸甸还挺打手的。”

现在且说这夏衡跟了罗亿出去,本欲借机脱身,还未及开口,便听罗亿从旁承奉道:“这位先生好大的福分,我们国公爷但是出了名的令媛一字。今儿得了我们爷的亲笔,可舍得叫小的也开开眼。”

且说这夏衡见邵长韫沉默不语,也不敢相扰。自顾转目扫了眼屋内摆饰,竟如石洞普通,浮泛有趣。

邵长韫嘴角狠命颤抖,胸中挣扎之意几近将他撕扯殆碎。他竭经心力咬紧牙根,尽力禁止着心中的电掣雷鸣。终是阖目长叹一声,语气绵软道:

“哟,这可了不得了。”罗亿口中惊呼一声,接连快行几步,抢先去拾拣那画轴。

“这木工非常得力,你且将人带下去,还是例留饭留茶便是。”邵长韫信步至一旁罗汉榻前,懒懒道:“这图模样倒废了我很多心力,我且歇歇,无事别来扰我。”

罗亿见他一副上不得高台盘的穷酸样,也懒得应对,遂抬脚狠踹了一下,骂道:“下风行子,罗爷也是你叫的。”言罢,负手踱步自回院内盯梢去了。

“哪当得起先生一称,小的潘二。”夏衡缩了脖子,连连摆手,大喊不敢。“罗爷整日服侍国公爷,那些字儿画儿的,还不是整天见。小的今儿才叫开眼呢,国公爷人长得俊朗,运笔更叫一个洁净标致。”

话未说完,夏衡心念一转,又涎皮赖脸地凑了上去,赔笑道:“罗爷,那国公爷不是说还要留饭留茶嘛。您看看,是不是……我们边吃边看。”

罗亿见夏衡这般鄙陋样儿,自抬手将那画轴塞进夏衡腰间,就这一送一塞间,罗亿右掌已将夏衡身上扫了一遍。见未有非常,才啐道:“土胚子,滚吧。”

“求罗爷谅解则个。”夏衡更加窝肩缩背,一副喏喏不敢辩驳之态。

“恩。”邵长韫随便应了一声,并不在乎。

夏衡眯眼看向罗亿佝偻的背影,心中蓦地一凛,此人技艺超绝,能在本身毫无感受之下,将画轴精确击落,毫不是普通妙手。

罗亿见夏衡未曾上道儿,暗骂一声,脸上却堆了一丝悲戚之色,叹声道:“不瞒潘徒弟,小子三门外服侍的,哪能得运服侍国公爷。今儿,若不是那几位哥哥嫌外头日头毒,寻地避避暑气,小子也不能沾着咱国公爷的边不是。潘徒弟,便不幸则个,许小子瞅一眼,让咱也沾沾运道。”

心念一转,夏衡面上满堆奉承之色,畏缩缩地迎了上去,怯懦道:“这,这……可如何是好,罗爷说这令媛一字。我这一个不当意,得磕了多少银子去,罪恶罪恶。”

只迎门而设的紫檀雕花案上,随便设了几件贵重的清供。说是贵重,也不过是古铜绿鼎一流,文人骚人所中意的物件罢了。除外一色玩器皆无,若论起豪华,尚不及内里小富之家。

“就是常日里趁手的家伙事儿,罗爷是朱紫,那里见过这些夯物件。要不小的开了,给罗爷打打眼?”

“当年,家尊献计襄助萧帝大破圣京,拥其登临天阙。但在世人眼中,我邵氏一族,也不过是背主弃义之徒尔。家尊背其臭名直至寿终,平生惟愿,上无愧于君主,下造福于百姓。家尊于我恩重如山,我怎可违其所愿。”

“痴人……”夏衡才吐一音,便见邵长韫起家恭立,神采恳然道:“如此,有劳了。”其声如泰山将崩,揽尽了人间苦楚。话犹未了,邵长韫墨眉微抬,勾唇含笑,萧洒风骚胜似蓬莱仙。

而这府内,及至夜深人静之时,一只浑身墨黑的信鸽自定国公府内一掠而过,鸽腿所束的素锦之上,仅书两字之言。曰:风平。

“这与囚禁之刑有何别离!”夏衡双眸载满灼灼烈焰,锋芒尽射,狠然说道:“世人都道邵家机谋可通六合。依你才干,不成能仅仅只要一保全之计。”

“空有翔天志,欲飞不得翼。”邵长韫脸上不由浮起一抹黯然之色,苦笑道。“早在大建立国后,萧帝便暗谕‘邵氏一族,非诏不得离京’。如果我抗旨不遵,我邵氏一脉早已亡尽。”

真是好一出绣门深锁藏风雨,墙里闲情墙外谋。晨梦将醒时,院内玉手撷花娇人俏。曾多少时,院外神谟庙算帝王谋。

只这一语当间,罗亿业已将那卷轴中的内容尽数阅完,遂一面谨慎翼翼的将那卷轴收卷起来,一面冒充怒斥的道:“国公爷的东西也这般鲁莽,也不摸摸本身腔上有几个脑袋。如果磕碰了,拿命殉了不能够!”

“怎会没有,不过它法过分阴狠,终是有失天合。”

见此景象,夏衡不由叹惋道:“既过得这般劳乏,崇德四年,邵老公爷宾天时,怎不顺势离了这热烈场。依你之性,也不是那等贪慕权富之辈。”

“罗爷这话严峻了,人说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。更别说这堂堂国公府了,这气度、这架式,那里寻去。罗爷的官儿,必定比宰相门前的七品官儿大。”夏衡诺诺而言他,一面留意打量罗亿,一面顺手胡乱比划道:“要我说,如何也得……也得十品。不,必定是十八品。”

“是。”来人开了屋门,躬身低首行至两人面前,垂手而立。夏衡瞥眼看去,这名唤罗亿者恰是那黑面小厮。

罗亿见夏衡越扯越远,也失了跟他套话的兴趣。又见那画轴正在他腰间别着,遂抬手撷了片细叶,挥手向夏衡腰间掷去。那画轴得了一击,瞬时跌落在地,骨碌碌地散了出去。

夏衡虽说让他踹了个筋斗,却也趁机脱了身。待出了国公府,自是另有一番乔装。

邵长韫斜靠于榻上,神思很久,终是阖目睡去,暂无别话。

“如何是你这小子,贴身的那几个呢?”邵长韫顺手掷了那管竹笔,淡淡问道。

“爷可有叮咛?”有人遥遥应了一声,而后便听得一阵衣袂飒飒声止于书房外。

至此,夏衡方才明白,邵长韫为何让他将画轴放于明面。本来,邵长韫早已料及罗亿会有窥测之举。夏衡不由暗自光荣,本身未行鲁莽之举。

“是。”罗亿躬身应了一声,自带了夏衡掩门退下。

“出去回话。”邵长韫唤道。

“回爷的话,里间传了人来,他们回话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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