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回 生死之局(三)
沈辛夷以手捂着胸口,心中仍有怀有一丝希冀,诘问环儿道:“你说,子姜是不是还好好的……”
“回禀……圣上,方才……恰是奴婢陪着大女人入宫的。”环儿以头磕地,趴伏在地。她调子颤抖,几不成言。
萧帝指尖细细地描画着龙椅扶手上的云龙浮雕,腔调闲闲道:“哦,这倒希奇了,自家主子殁了,你倒活得安闲。”
环儿叫萧帝的龙威压得喘不过气来,结结巴巴的回道:“奴婢该死,姑……女人是自戕……”
环儿面上一行热泪倏然滚落,摇首道:“当时,奴婢只顾着寻帕子,并未分入迷来照看女人。谁知就是在奴婢的这一个错神间,女人……女人竟是取了发中金簪,插喉自戕了。还说是甚么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,她愿一命抵罪,求圣上看在邵家一门忠烈的份上,饶过邵家高低人等。”
环儿被邵长韫这么一瞧,浑身高低更是瑟缩不止,只得连连叩首道:“望……圣上明察,奴……奴婢……万不敢有一丝谎话。”
萧帝被邵长韫的目光所震慑,一时候竟也有些心虚起来。萧帝本就对邵家有所顾忌,这肝火一上来,又那里顾得着别的,他侧首避开了邵长韫的目光,大声喊道:“诽谤君主,其罪当诛。来人!来人!将上面的这群乱臣贼子给朕拖出去斩了!斩了!”
现在且说萧帝话音将落,便有内监将邵子姜的随行丫环环儿带至殿中。
“接着说。”萧帝道。
萧帝双眸凝成一道利刃,刹时便锁于环儿脸侧,腔调冰冷道:“朕听下头的人说,那邵家大女人出府之前还是好好的,怎的一上了朕派去接人的马车,就平白殁了呢。你与她同时入宫,但是要拿出个说道来。”
萧帝此言一出,杀机渐明。欲知而后邵家可否寻得转机,且听下回分化。
萧帝见环儿一副骇然难掩、登不得高台盘的穷酸样,也失了查问的兴趣。只随便挥了挥手,表示旁人去问。
环儿浑身蓦地一颤,对着沈辛夷连连叩首道:“夫人……求夫人饶命,都是奴婢不当意,没能看好女人,这才出了不对。奴婢该死,奴婢该死。”
萧帝端坐其上,见不过是个娇娇怯怯地小丫头,不由凝眉道:“你就是邵家长女的随身丫环?”
“奴婢……”环儿心底蓦地一凛,却不知该作何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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环儿闭眼颤抖道:“说如果有事,只怕……今儿邵家就要交代在这儿了。”
那内监总管一听环儿此言,便知是本技艺底下的人泄漏了风声,一时面子上过不去,忙不迭诘问道:“那小子说的甚么?”
萧帝手中的杯盏“叮铃”一声脆响,猛地扣在案上,似笑非笑的对那内监总管说道:“你这底下的人,好快一张嘴。朕都未曾言语,他们倒是知机的很。”
“不过一人之言罢了,经不得半分考虑。圣上不及细审便蓦地科罪,臣下实是不知该作何言。”邵长韫挺直的脊背未有一丝曲折,他眸色淡然的盯着萧帝。可既是这般,那双淡然玉眸间的灼灼风华,亦恍似除鬼神仙手中的照妖镜普通,将萧帝的心机瞧了个透亮。
环儿眼眸刹时便是一睁,似是想起甚么可骇的事来,意态惶惑道:“奴婢从未见过女人这般模样,紧赶着去劝,又那里能劝得住。一时又见女人面上清泪簌簌直下,忙赶着去寻帕子来擦,谁知就在奴婢一错眼的工夫,女人她,她竟然……”
“是。”环儿紧赶着应了一声,又接言道:“女人一听那位公公如此说,顿时便慌了神。只一味说甚么本身害了大师的,不该由着本身的性子,乱写甚么小诗的。”
那环儿虽说也是个心机颇深的主,可今儿毕竟是头一遭金殿面圣。方一进殿,便被劈面而来的龙威所震慑,哆颤抖嗦地跪至了萧帝面前。
“有事就如何样!”那内监总管尖声诘问道。
那内监总管闻言,忙不迭跪下,叩首道:“底下的人不知事,都是主子教诲无方而至。主子也不敢推辞职责,求圣上惩罚。”
环儿话犹未落,邵子期只觉一口甜腥之气顿时涌上心头,两耳便是一阵嗡鸣不止。沈辛夷更是身子一软,颤巍巍地挂在了邵长韫的身上。
那内监总管得了萧帝表示,先是轻车熟路的震慑了环儿一番,方才腔调阴绵地细细盘诘环儿,命她将这此中端由一一道明,万不成有任何坦白之处。
邵长韫虽说面上无甚神采,可他隐于袖间的双手早已青筋爆出,恍若枯根树节般可怖瘆人。他微微侧目,眸间质疑之意高文,恍若寒冰利刃普通直指环儿而去。
沈辛夷一闻此言,面前便是白茫茫的一片,状若无骨的瘫在了邵长韫身侧。她口中犹自喃喃自语道:“我的儿,我的儿……”
萧帝冷哼一声,并不搭言,任由那内监总管神采惶惑的跪于阶下。他抬手顺了顺斑白髯毛,紧接着对环儿说道:“你接着说,朕倒要听听这谢家大女人是如何个烈性子。”
“子姜如何了?”沈辛夷面上泪痕深深,大声诘责环儿道。若不是旁侧邵长韫拉着,只怕又要攀扯上去。
环儿偷着眼瞧了世人一眼,方才谨慎翼翼的说道:“说是女人书中的小诗犯了忌讳,要寻女人前去对峙一番。如果无事尚还罢了,如果有事……”
环儿得了这内监的一通怒斥,自不敢有所讳饰,瑟缩着肩膀说道:“方才,奴婢与女人同乘一架马车往宫中而来,初始本是好好的。可……可到底是宫里来的旨意,一时又不知是因何事传召,女人与奴婢内心总不免有些不落底。且我家女人又是出了名的贤淑和婉性儿,虽是心中惶惑,可又那里敢问。奴婢心有不忍,却又无可何如。行至半途时,奴婢见那赶车的那位公公生得机警,便悄悄问他是因何事传召我家女人。开初,那位公公一点内幕都不肯流露,可又架不住奴婢软磨硬泡,这才……”
“戋戋一个女子,还妄图一人抵罪,当真是痴心妄图。”萧帝将桌前案几拍的砰砰作响,呵叱道。“邵长韫,你倒养了个好女儿,这诽谤君主附属违逆之罪,但是抄家灭族的重罪。事到现在,你另有何话说。”
而环儿的这一席话,就如同干柴巧遇烈火普通,全部万寿殿内顿时沸然一片。世民气中都晓得,邵家长女这一死,已然是死无对证。更何况是于死前说出如许一番话来,无疑是自认其罪了。